可永寧才剛檢索出來波多野結衣的目錄,一根羽箭就呼嘯而過,氣勁兒太大,竟將她頭上的紅蓋頭給扯掉了。永寧腳下一個不穩,一直在她跟前兒亦步亦趨的小婢蓮子扶住了她,臉上表情一陣青一陣白。聽著周圍的驚呼聲,永寧朝地上望去,就見她的夫君寧寰,太陽穴插著一根小指頭粗細的箭,眼睛大大的睜著,似是不甘心,然而已是氣絕了,血一層層漫出來,打濕了她腳上鑲著東珠的玉底兒繡鞋。
永寧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高堂座兒上平南王妃嚎啕著撲倒在她可憐的兒子身上,永寧才發現自己竟抖成了篩子。那血鋪了滿地,滿眼刺目的猩紅,如地獄的曼陀羅,永寧握緊了蓮子的手,人朝后便暈了過去,滿頭的珠翠散落了一地。
她第一次嫁人,堂都沒拜呢,夫婿竟慘死在她面前。要么說那句話呢,人的際遇啊,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完的。
不過她畢竟是大梁的帝姬,自是不用像民間女子守那什么望門寡,如今世子寧寰歿了,她自然是要回宮中去的。但她好歹是訂了親的,回宮之后的境遇怕也不會如以前一樣好過。不過永寧就如她母妃曾說的,是個不晃不響的悶葫蘆,任是天大的事兒,她也后知后覺。
這么大的事兒上頭早就知道了,宮里三百里加急送來了蕭遠的手書,蕭遠先是極盡陳詞安撫了她一番,又說已經遣人來接,說是定安候陸晅,叫她不用怕。南藩王那邊怕是也收到了,只不過是加了皇印的。也可憐南藩王,沒了兒子,還要承受天威,可不是么,堂堂的永寧帝姬大婚上居然混進了刺客,帝姬沒事兒還好,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天子震怒,削藩都是有可能的。永寧在塌上看完了信,懶懶地叫蓮子收到信匣子里去,心里有了計較。
午后,永寧歪在塌上歇午覺,蓮子坐在她下首腳蹬上給她打著扇,剛過了中秋,本想著昨日下了一夜的雨不會這么快停了,沒成想第二天這太陽就高高升起來,南方這天氣,還是很熱的。
永寧恍恍惚惚聽見有人掀簾子進來稟報,被蓮子輕言輕語的給攆下去了??赡呛熥右粫合破饋硪惶?,午覺睡得一身汗,本就燥熱,這邊又這么大動靜,永寧眨了眨眼,便掀了身上的薄被坐起來。
看她醒了,蓮子忙問:“主子,還不到申時呢,再歇會子吧。”
永寧搖搖頭,就著蓮子的手喝了口茶,皺著眉說,“外頭這是什么動靜,比秋蟬還聒噪。”
蓮子瞅了一眼外面,悄聲說道,“為著您先前潑的那盞燕窩,這幾個平南王府的公子們都上趕著來賠罪呢?!?/p>
“賠罪?”永寧輕哼了一聲,“世子才剛死,就都這么坐不住,本宮豈是這些個庶子說見著就見著的。還平南王府的人呢,一點規矩都沒有。”這廂話音兒還沒落,外頭又聽見通報的聲音,永寧斜睨了一眼,“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上趕著給本宮氣受。”
蓮子見她用上了‘本宮’二字,知道她生了氣,說,“奴婢這就打發下去?!?/p>
蓮子掀簾子出去,不一會兒又進來了,“主子,是王府上掌管內務的,說今兒那盅燕窩,是他手下人的錯數,特來賠罪。不過,”蓮子壓低了聲音,“這也是平南王的公子,好似是個不受寵的,排行第七,府上人都叫他寧七。公主,要攆走么?”
“寧七啊……”永寧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說道,“雖是個公子,不過好歹找到正主管事兒的了,你知會一聲,候著,待我梳洗下再見。”
“唉?!?/p>
寧懷因站在廊子下頭,身邊的子路給他撐著傘,昨兒夜里還下雨打雷,這會兒的日頭就旺著了,眼見著子路滿臉的汗淌下來,寧懷因笑了笑接過陽傘,說,
“你先下去吧?!?/p>
子路卻不依,“公子,這兒日頭大,屬下給您撐著?!?/p>
寧懷因手一縮,將傘交給身旁小廝,又朝子路笑了,光從他側面打過來,勾勒出美好的剪影,“不礙的,你瞧你這汗,別等會兒再沖撞了公主。如今大哥遇刺,父王少不了要追究我的錯處,前門那邊的守衛還勞你多看看?!?/p>
聞言子路漲紅了臉,很是氣憤,“同是自己的骨肉,王爺怎么這般厚此薄彼,平日里叫公子管這些雜活兒就算了,這么大的事兒也想往公子身上賴么!還有這個公主,不過是幾個枸杞子兒沒挑出來,這也要大發雷霆的發落人,怎的恁的嬌貴!”
“噓……噤聲,”寧懷因朝屋里看了看,溫聲說道,“我知你忠心,不過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且去吧,把分內事干好,我就心寬了。”
子路又朝門廳處望了望,囑咐寧懷因身邊小廝好生照看,沖寧拱拱手,自去了。
寧懷因又在門外候了又三刻,才聽見里頭婢女傳喚,又理了理衣襟,才進了這傳說中大梁最尊貴的帝姬房中。
婢女領進房中,寧懷因提步向前,待進了內室,才知這兒的不同。滿屋子的擺設早已換成了宮中的物件,地上鋪著的是波斯進貢來的地毯,雙腳踩在上面綿綿軟軟,好似踩在棉花上。這讓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他進了這帝女閨閣,便一腳踏上了云端。
余光掃到那人身影,寧懷因并未抬頭,便先行了一禮,永寧帝姬,若不是在這特殊時分,自是不會低尙到平南王府來的,那是他窮極一生也無緣一見的人物。如今世子去了,本來要下凡的仙女自是又回到了天上。
“臣寧懷因,見過永寧帝姬?!?/p>
“恩,起來吧,七公子。”
不成想他一個小小的寧七公子,竟也能從她口中喊出來。他并未通傳他是寧府的公子,卻不知她是如何得知的。
寧懷因甫一抬頭,就見一副美人圖,一顰一笑皎皎如月,端端掛在正堂上。永寧只穿著家常的衣服,發髻也是普通的家常發髻,可那衣裳面料,是寸錦寸金的盤云錦,她頭上那根簪子,是前朝貴妃帶過的合歡簪,天家的尊貴體面,從不在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