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用僅剩的一點錢給于月梅母女倆買了午飯，張淑蘭的大兒子進城給他媽送來一些兒媳婦剛烙好的大餅子，就著涼水，準備和魏玉蘭兩人對付一口。

蘇小北見狀，嘴里“啊啊”著，比劃著眼前的白菜湯，讓她倆吃菜。

“哎呀這孩子還真是貼心，月梅，你看小丫頭還知道讓菜呢。”張淑蘭以前沒有和蘇小北接觸太多，這孩子就跟山上的小兔子一樣，見到人就躲，本來就不會說話，在村子里的存在感幾乎是零，要不是劉大寶惹出這么大的亂子，村里人都忘了還有蘇小北這號人。

于月梅一個勁兒的點頭，一只胳膊用繃帶掉著，嘴里一樣“啊啊”著讓她倆吃菜，四個人笑哈哈其樂融融。

坐在病床上的蘇小北正對著房門，門外的人推門進來時她就注意到是沖著她來的。

果不其然，那個身材壯碩的黑臉女人還沒走到她的病床前，一把沙子就狠狠地打了過來。

病房里一共六張病床，除了一張空著，其余五張都有人，于月梅為了省錢和蘇小北擠在一張病床上，一大把沙子突然揚過來，可想而知，病房里沒有防備的人被嚇成啥樣。

劉二愣的老婆，一個無法無天的悍婦李桂芝。

“李桂芝，你瘋了嗎？”張淑蘭一口白菜湯都沒喝到，菜盆子里全是沙子，而且菜湯迸出來濺的哪哪都是。

“你們這些挨千刀的，欺負我們家人都不得好死啊！”李桂芝二話不說過來就坐地上開始嚎，這一出整的所有人都蒙圈了。

蘇小北心中冷笑，上午張淑蘭和魏玉蘭的說話她聽的一字不落，心里也做好迎接這些極品的準備，沒想到這極品也太水了，除了撒潑打滾就是鬼哭狼嚎。

李桂芝在病房里干嚎了足足有五分鐘，任憑張淑蘭怎么拽就是不起來，不大的醫院鬧出這出戲，驚動了所有的人，圍觀看熱鬧的把門口堵得死死的。

于月梅膽子小，這些年被人欺負的就跟驚弓之鳥一樣縮在床里邊。張淑蘭和魏玉蘭更是氣的滿臉通紅，大梁村咋出這樣的人啊，丟死人了。

蘇小北冷眼看著在地上打滾嚎叫的李桂芝，腦袋被她吵得有兩個大，這么鬧下去對她們娘倆也沒有好處，要是擱現代醫院，早就有保安沖上來拉走她。

可是1978年，百廢待興，醫院也是近兩年步入正軌，保衛科剛成立沒多久，果然如小北所料，聞訊趕來的兩人吹著哨子從人群里擠了進來。

一看見穿綠軍裝的，地上披頭散發的李桂芝就跟見了救星一樣拽住其中一人的褲子，“領導同志，一定要為我做主啊，他們欺負老實人，編瞎話來騙我家的錢，我家男人都被他們送進了監獄啊，首長要為我做主啊！”

過來處理事情的是保衛科剛上任不久的于曉軍，從部隊轉業回來，鐵骨錚錚，一身正氣，最討厭這種有理不講，有話不說上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人。

“起來說話！”于曉軍慷鏘有力的聲音鎮住哭天搶地的李桂芝，嚇的她抬起大餅子臉膽怯地看著于曉軍。

“首……首長同志！”李桂芝一個農村婦女沒見過大世面，在村子里跋扈慣了，冷不丁被人像訓狗一樣呵斥，愣怔的看著他手足無措。

“我叫你起來說話聽懂沒聽懂！”于曉軍完全用一種部隊里罵刺頭兵的語氣，本身他就人高馬大，臉黑起來要比鍋底灰還要黑，嚇的李桂芝顫抖的站起身來。

“走！”于曉軍冷著臉緊了緊腰間的皮帶，這混賬女人起來時拽著他的褲子，手勁也大，他都聽到褲子線頭迸裂的聲音，這還是他最好的一條褲子，遇到個渾人你咋罵她？

“同志等一下。”張淑蘭咋說也是大梁村的大嫂隊長，李桂芝再怎么混也是她要負責的村民，她們都是家庭婦女，冷不丁進城一些事情摸不著頭緒，害怕于曉軍把李桂芝給帶到陌生地方找不著。

這一點蘇小北就很佩服她，心中也有了比較，將來要是富裕了，不會忘了萬三爺和張淑蘭還有昨晚幫助過她們家的村民。

“我跟你一起走，她是沖著我們來的。”張淑蘭鼓足勇氣說道。

于曉軍掃了一眼病房的情況，看出來這潑婦的意向，點頭示意張淑蘭跟著，趕走看熱鬧的，把她們倆人帶到醫院保衛科。

慢慢病房里的人人散了，蘇小北看看全是沙子的白菜湯算是可惜了，雖然清湯寡水的，總比干噎餅子強。

魏玉蘭沒主見，張淑蘭去了半個多小時沒回來，她去走廊看了不下二十幾回，蘇小北看在眼里，等魏玉蘭過來時就說道，“嬸，回……家。”手指外面，讓魏玉蘭回大梁村。

“小北，我不能走，你和你媽沒人護理不行，等你張嬸回來我再回去。”魏玉蘭惦記她家養的大母豬，這一天沒回去，也不知道玲子喂沒喂好食。

見勸不走魏玉蘭，蘇小北也不堅持，她們娘倆現在主要任務是養好傷，管他們怎么鬧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撕破臉誰也別想好。

蘇小北剛瞇了會兒，病房門“哄”的一聲被推開，進了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因為走的急，臉上紅撲撲，額頭還有汗水，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垂在胸前，眼神慌亂的看著病房里的人，看到魏玉蘭后，這姑娘紅著臉雀躍的跑過來，“大姨！”

“思思，你咋來了？”魏玉蘭詫異的看著進來的女孩問道。

“我來找我姑，她來沒來？”

“誰讓你來的？你一個小孩瞎摻和啥？”

“我也不想來，我奶偏叫我來的。”女孩撅著嘴巴說道。

魏玉蘭起身到走廊看了眼后回來憂心忡忡地問道，“你奶在哪呢？”

“在你們村，我跟我姨夫來的，我姑一個人跑到醫院來，這會兒去哪了？”

魏玉蘭聽她總問，回頭看看睡覺的蘇小北，小聲說道，“你姨夫咋不勸著點你姑，現在都是你姑和姑父的錯，你姑被穿軍裝的人給叫走了，這多半天了也沒回來，可能回去了。”

“大姨，到底咋回事啊？”女孩聲音壓得很低，抬頭看了一眼蘇小北母女，神情鄙夷。

“哎呀，你別問了，好好念書爭取考上大學，離你這姑遠點。”

半晌兩人不說話，魏玉蘭悄聲又問，“你姨夫呢？”

“去找大夫問情況。”女孩有看了眼病床上睡覺的母女，“花了多少錢？”

“你這孩子，少打聽，走，你在縣城念書有文化，你陪我去找你姨夫。”

等兩人關門走遠，蘇小北半睜著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盯著門口，“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