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空靈的世界,一具殘缺的身體安靜漂浮在黑暗當中,一團金色的火焰從他胸口處搖曳升騰,裊裊不熄,散發著陣陣溫和之意,籠罩了整個身軀,有點點晶光從虛無中使現,漸漸鉆入這具身體之內,血肉慢慢蠕動,經脈緩緩的生長,填覆著這具殘缺之軀。
歲月,在慢慢流逝,似是百年光陰,又似轉眼千年,時間在這身軀上交織蔓延,如水覆蓋,黑發成白發,眉毛逐漸脫落,身軀在時光中開始枯萎,滿是皺紋,充滿著腐朽的滄桑。
直至一日,那團金色的火焰熄滅,更多的晶光從虛無中鉆出,無窮無盡,鋪天蓋地的淹沒了這具身軀,歲月在這剎那開始飛速倒轉,白發化黑發,眉毛生長,肌膚泛出如嬰兒般潔白滑嫩的光澤,藤羽睜開了眼。
他的目中有些茫然,帶著虛弱之意,想了很久,畫面最終定格在了一只巨大手掌處,所有的記憶慢慢開始浮現,他想到了阿媽,想到了老牛,想到了大師姐,想到了李師兄,想到了幽殿,也想到了玄天門……
“你醒了……”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帶著絲絲甜糯,如一塊糖,放在水中,因時間沉淀,融化出甜蜜的味道。
轉過頭,藤羽看到了萬花盛開的景象,看到了俏立于花叢中,一身粉衣裹身的少女,有蝶飛舞,停在了少女的烏鬢上,陽光照下來,片刻,恍若永恒。
他的腦中有些懵然,但卻明白了,是花萼宮救下了自己。
他沉默,看著自己身上嶄新的白衣,看到了衣袖處冒出的線頭,甚至在衣口上看見了一個刺繡出的羽字,這分明是一針一線織出來的衣裳,且織衣的人不善女紅,針線活很差,刺繡更是一塌糊涂,羽字歪歪斜斜,但他的沉默更深了。
半晌后,藤羽嘴中擠出一句話來,“為什么救我?!?/p>
淺若曦看著眼前這個在外面已經掀起滔天大浪的少年,想到了自己的師傅,蠕動櫻唇,八面玲瓏的心在這一刻似是失去了作用,不知要說些什么。
忽然,她做出了一個對她來說極為大膽的舉動,伸開雙臂,將少年擁入懷中,少女的芳香頓時溢滿在藤羽的鼻中,撲入他的體內,將那顆混亂不堪的心緊緊攫住。
“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問,你現在只需要休息,其他的事都無關緊要?!睖\若曦柔軟的嘴唇搭在藤羽的耳邊,呵出暖意,甜糯的聲音帶著一絲令人心安的氣息。
藤羽再次沉默,感受著少女溫軟的嬌軀,感受著身體上白衣的溫度,漸漸陷入了睡夢當中。
夢里,世界是冰涼的,也是白色的,看不清來路。
他走在這片世界中,他想要尋找一道身影,一道溫暖的身影,去如幼時那般,環抱他。
但,世界依舊是白色的,也是冰涼的,望不穿前方。
這場夢的旅程,是追尋的過程,但這追尋,卻沒有盡頭。
不知過去了多久,藤羽從夢中醒來,坐在花叢中,望著已經布滿了星光的夜空,沉默不語,他不笨,反而很聰明,否則也不會短短數年便走到了龍紋境的巔峰。
這一針一線的衣裳,傳遞出的溫暖,除了她,還有誰可以給予,即便是阿媽,也不曾給他這般感受。
除了她,那個在他幼年時便消失了的娘親,他想不到第二個人。
……
從這一天起,藤羽更加沉默,坐在這里,望著天空發呆,淺若曦便坐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看日升日落,星光漫天。
三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外面的世界已經鬧翻了天,仙神宮殿開啟的時候,由于藤羽沒有出現,還缺一道靈力鑰匙,一群人差點將幽殿打穿,幸虧最終謝伯溫現身,同其他幾人開啟了仙神宮殿。
大龍王朝憑借地圖,率先尋得殿內一件山海寶,世間各方勢力皆都震動,紛紛入內,甚至東方妖族也參與了進來,各種爭奪在仙神宮殿內頻繁上演著,幾乎每一天都有人發現奇珍異寶,也每一天都有人死去。
而這一切,藤羽不知,淺若曦雖然知道,但卻不會去告訴藤羽,因為她明白,他不需要知道這些,他現在要的,只是一個安靜的氛圍,去渡過心中的困境。
淺若曦眨動著明媚的眸子,撲閃出瑩瑩光澤,望著眼前的身影,精致的俏臉上偶爾會浮現一抹紅潤,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距離一個男子這么近,且這一距離,一瞬三年。
三年的陪伴,從花季走來,走過了雨季,這個孤獨、凄涼的身影已經逐漸走入了她的心扉。
三年,藤羽如做了一場夢,夢到了青牛山的一幕幕,夢到了進入幽殿后,一路走來的際遇,夢到了母親,夢到了生命中極為重要的幾個人……到最后夢醒一場空,他的心中卻泛不起一絲的波動。
“還有生與死……”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澀,他的靈力蕩然無存,九道龍紋消失不見,如同凡人一樣,不再擁有修為。
藤羽沉默了片刻,在淺若曦驚詫的目光中,緩緩地站起身子,雙手平舉而起,似要去擁抱這方天地,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有了動作,這一動,似是沉寂已久的湖泊忽然掀起漣漪,如有了生命。
“生與死,生機與寂滅……”藤羽喃喃,腦海里劃過一絲明悟,但很模糊,仔細去看時,又什么都沒有。
“我所走過的路,是我的修行路,我所經歷的事,都將是我的人生?!彼]上眼,雙手繼續保持著平舉的動作,漸漸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從他體內掀起,蔓延開來,旁邊被稱為永不枯萎的花朵驀然凋零,但在下一刻,卻又在淺若曦瞪圓了的美眸中快速生長,如時光倒退般,花瓣再次綻開,搖曳出芳香。
“我的道,是槍意衍生,是生死之間,不可說的夢?!痹S久,藤羽睜開了眼,一黑一白兩星光點出現在了他左右手上,黑的透著寂滅的氣息,令萬花凋零,白的彌散生機之意,又令萬花盛開,猶如一場輪回,生死之間,便是一次旅程。
這一刻的他,似是掌控了萬物生死,充滿了歲月的滄桑,如經歷了無數次的輪回。淺若曦看著藤羽的身影,她能感受到,在這具沒有絲毫修為的身體中,正掀起驚人的風暴,這風暴,被修士稱為悟道。
一天又一天的過去,外界更加混亂,山海寶出了四件,大龍王朝獲得一件后,獨立門戶,脫離大龍皇族的管轄,欲要成為新生巨擘,其后妖族取得一件,剩下兩件被仙神聯盟瓜分。
于是,有勢力不惜向大龍王朝開戰,但大龍王朝在仙神宮殿中顯然獲得了其他的造化,竟有數十人同時晉升元紋境,而大龍王朝的皇主更是踏入神魂境,山海寶,一躍成為堪比擁有著山海大能的巨擘勢力,震動天下。
而花萼宮,百花堂中,藤羽手中的黑白光點更加殷實,他的道,也在不斷圓潤著……
終于,這一日,他的體內響起一聲清脆的喀嚓聲,黑白兩星光點驀然爍動,環繞著他飛舞,交織出朦朧的黑白光澤,從藤羽頭頂垂落下來,如一瀑流,彌散著驚人的氣息,淋灑他的肉身。
修為,在這一刻全部恢復!甚至,更強!
一時之間,氣勢如虹!
“快渡命海!”淺若曦美目閃過異彩,見藤羽依舊沉默的站立在黑白光輝下,不由焦急出聲,這是命丹境的預兆,雛形之道現,可渡命海,交織命與理。
藤羽掃過淺若曦,看到了她精致玉臉上焦急的神色,心頭一暖,點了點頭,盤膝坐下,恢復過來的修為運轉,靈識沉入腹中,那里,是命海所在,此刻一片黑暗,只聞水聲,不見其貌。
所謂命海,乃出生之時那一縷連接生命本源的臍帶,脫落后形成的生靈原點,這一原點,便是命海,一切生命的起源!
可這命海,被出生后的塵俗之氣蒙蔽,所以需要去渡,如開拓疆域,打開生命之源!
渡命海,以雛形之道為船,抵達生命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