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落定酒席,青姝這才發現無矜不知去了哪里,向旁人打聽皆回不知道。青姝雖然不解,但畢竟身坐主位,必須出席待客。料想在梵音閣內,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事情,便安下心來。
無矜去了哪里呢,只不過他有些放心不下,便前去看望易謙。無矜對易謙有一份感激之情,當年紫嫣為救自己身負重傷,是易謙將還魂丹帶給了紫嫣,這才救了紫嫣的性命,讓自己不至于虧欠紫嫣。后來易謙又在明劍山莊待了五年,幫襯著青姝將山莊事務打理地緊緊有條,不然青姝也難有今日的成就。
除了自己,無矜深知莫梵對易謙這份兄弟情的看重。雖然江湖傳言梵音閣閣主殘暴冷酷,但無矜深知莫梵對待自己的親人朋友,一向是溫和寬仁,易謙對莫梵來說,還是朋友甚至兄弟的身份,所以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莫梵,無矜都要走這一趟。
易謙閉目在床上養神,其實隱約傳入耳內的鞭炮炸鳴、嗩吶樂響、談笑嬉戲,無一不在告知他成親的流程,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想象著紫嫣一定很美,閣主也一定會展露真正的笑臉,他們拜堂,喝交杯,入洞房。
無矜進門來,尋了個離他近些的位置坐下,“易謙,我知你心中不好受,不過于情于理,你今日都不該做出這等事情。今日是莫梵和紫嫣的大喜之日,你這樣做何苦傷他們的心?”
易謙睜開眼睛,發現是無塵公子,這個人和莫梵、紫嫣都頗有交情。無矜見他睜開了眼睛,想必是聽了進去,于是接著說道,“易謙,其實你誤會莫梵了。我知道你幼時便被老閣主撿來,莫梵與你從小一起長大,其實他早就把你當成兄弟對待。他若真想查出你的行蹤,五年的時間又怎會查不到,他不過是期望你能主動回來。
你可知道他宣布成親那日,用的就是我當初建議他們成親的那套說辭,你不過是他私下授意,假意叛逃,他已經恢復了你的身份。不可否認這是因為你救了紫嫣,又因為你他才結識紫嫣,但顧念情誼他也實在不忍傷你。只是你為情所困,居然借酒傷了紫嫣,他才將你關押至此。他本想邀你今日前去觀禮,哪知你竟然自尋短見,幸好伊公公瞞下此事,不然……”
無矜說到這里便停住了,易謙此人真是極為沖動,做事全憑感覺不計后果,你以為是自殺贖罪,其實呢,還不定得惹出多大的事情來。易謙簡直難以置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么,閣主居然把自己當成兄弟,也不追究自己叛離梵音閣了。可是莊主明明不是這樣說的,易謙有些迷惑。
雖然舌頭被咬破了,但經過一下午的藥效,易謙還是能說話的。“你說的可是真的?”無矜平和地看著他,“自然是真的。”“閣主居然,可是莊主那日來,不是這樣說的。”無矜聽聞青姝過來看他,也有些詫異,“青姝來過,她說了什么?”
易謙突然覺得有些煩悶,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他實在是無暇分辨,這一套說辭,那一套講法,他只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莫梵與紫嫣已經成親了,而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也無關重要了。
無矜見他似乎不想回答,便又問了一遍,“青姝到底和你說了什么?”易謙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她說了什么重要嗎?”無矜正色道,“很重要”。易謙見他一副堅持,便將吳心來找他,他想見青姝,青姝來見他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無矜聽完這些,內心五味翻騰,青姝啊青姝,為何你要這么做?壓制住所有的情緒,他對易謙說道,“易謙,她說的是她揣測的想法,我敢向你保證,莫梵絕對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他是真的把你當作兄弟。你不要傷害自己,也不要想太多,先好好養傷。”
無矜從易謙房里出來后便去了宴席廳,不過站在入口就要進去的那一瞬間,聽著里面的歡鬧聲,不知怎的,無矜突然就很想逃離。他內心揣著秘密和震動,不可能若無其事的走進去。轉身,離開,無矜去了青姝的房外。
待酒席到了尾聲,青姝也沒見到無矜,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待到酒席結束,自己回房時,便看到無矜站在自己房門外,難道他同自己一樣,想起了五年前,他們倆那場取消的婚禮嗎?“無矜”,青姝滿懷深情地喚了他一聲,卻發現無矜像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看她,那樣的陌生,甚至還比不上五年后他們在武林大會上第一次見面。
青姝定定地站在那里,無矜輕聲說了一句,“我有話和你說”,便轉身打開房門進了屋,用火折子點亮蠟燭,一室光明竟刺得跟著進來的青姝別開眼。“青姝,你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無矜面色平淡的問道。青姝不解,“沒有”。無矜吸了口氣,“莫梵今日本來打算邀請易謙來觀禮的,伊公公卻發現易謙自盡了,好在發現及時,已經搶救過來了。我去看他,才知道原來你去看過他,還對他說過那些話。”
青姝感覺自己從胃部開始犯起一陣抽搐,然后這抽搐從胃部蔓延到全身,逼得她不得不坐了下來,青姝經歷過無數次談判,她知道不能向對手示弱,即使內心沒有把握,也必須板起面孔,豎起自己堅硬的刺。可是現在對面那個人是無矜啊,他就是自己的軟肋。
青姝緩了又緩,開口說道,“無矜,你知道我接管明劍山莊五年了,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躲在父兄身后的小姑娘。我擅長攻心,以情制人,利用陰謀詭計達到我的目的。我只有兩條底線,不可以傷害我的家人和明劍山莊,不可以沾染鮮血到自己的手上,除了這兩條,其它我什么都可以做,也做的出來。”
“青姝,這些我明白,我明白守護一個山莊不易,我也明白難免會有一些身不由己。可是這也要分人的,是不是?易謙,于公他是你的下屬,忠心耿耿,有功無過;于私他是紫嫣的恩人,保住性命,真心守護。為什么你要置他于死地?”
“為什么?因為他傷了我,也傷了紫嫣。既為下屬,以下犯上,是為不忠;既為恩人,仗恩施暴,是為不義。既然他不忠不義,那么要他何用?”“你因為他現在的過錯,所以抹去過去的功勞嗎?好,即便你要這樣對他,那你有何權利去虛構莫梵的想法,逼得他自盡!”
如果說一開始青姝還有事情被揭發的羞愧,那么經過和無矜的辯論,根植于心的明劍山莊莊主的身份,防患未然斬草除根的處事態度已經壓過了一切。“因為這就是我一貫的處事方法,易謙就是一個不穩定的隨時會引爆下一個問題的炸藥,他的存在就會對莫梵和紫嫣的感情造成威脅,而我絕不允許有人妄想破壞紫嫣的幸福。”
“即使他已經后悔,試圖求得你的原諒?”“是,消滅貪欲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讓這個人消失。死灰復燃本身就是愚蠢的,應該挫骨揚灰。”“青姝,你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青姝知道事情已經到達無法挽回的邊緣,“為什么,因為自從五年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果不想被魚肉,那么你自己就得化成那把刀。”
無矜靜靜地聽完,只說了句,“看來你已經化身為刀了”,便離開了屋子。他一離開,青姝的眼淚便直接涌了出來。青姝心里明白,他們已經不是一路人,眼看著已經改善慢慢走近的關系,因為這次談話又徹底分道揚鑣了。多久沒哭過了,自從遇上他,好像眼淚都多了起來。林青姝,最后一次,痛快地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