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在里面不?”我剛出門就撞上了抱著一摞病例的褚思哲。
“你怎么沒聲啊,嚇我一跳。”我有些抱怨的看著他。
“是你一直在想事情。”褚思哲有些好笑地看著我:“主任在?”
我看他指了指主任辦公室。
“主任忙一天了,你讓他歇會不行?什么事啊?”我有些沒好氣的問他。
“呦,這還護上了。”褚思哲看著我調侃道:“小管家婆,這些病例可是要明天會診的,要通知各個科室的主治醫生。”
我看了他手上那堪比磚頭厚的病例,小聲道:“那你晚一點嘛,非得這么趕?”
“這樣啊,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啊,這件事情我也可以做的,可是我手上有一個月的病例還沒有整理呢。”褚思哲壞笑道:“反正你也整過病例,你要是能把病例幫我整完,我就把主任這件事攬了,怎么樣?”
我盯著褚思哲,想了想問:“可是我主班還有工作的。”
“你不是下午3點就下班了嗎?剩下時間整理嘛……你可要知道,主任的這個工作可比整理病例復雜多了。”
我看著他沉默了,褚思哲見我不說話,搖搖頭。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還是去找主任吧。”
說完就欲往我身后的主任辦公室走。
“行行行!”我趕忙拉住他:“我答應你就是了。”
“葉思斯,這是你說的。”
看著褚思哲那一臉竊笑我十分想把醫療廢物桶扣到他腦袋上。
我跟著褚思哲來到醫辦那病例,看著那厚厚一摞的文件,我又想起了那段在病案室被無數病例支配的黑暗日子。
“就是這些了,葉思斯,偉大的病案整理師,這項光榮而偉大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我大致翻了翻那摞病例,嘆了一口氣。
“我答應你,但是,你答應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放心吧,我一定處理好一切事情,絕不打擾老大清修。”
我認命的抱起病案,看見褚思哲翹起了一邊的嘴角。
“葉思斯,你暗戀老大對吧。”
我一驚,手上抖了一下,那幾摞病例晃晃悠悠的被我抓緊穩住才沒有掉下。
“你開什么玩笑,這種事情不要亂說!”我聲音略拔高了一點,顯得有些驚慌。
褚思哲看著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把玩著剛從辦公桌上拿起的一個墨黑色的模型略有所思。
“你不要亂想,我只是看主任太辛苦,身為下屬有義務幫上司分擔工作,哪像你,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思斯同志,你這么說我就傷心了,要不還是我自己來整理病例吧。”褚思哲一臉委屈的看著我。
我看著他不屑地白了一眼,看他有露出了特有的賤笑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謝謝你的奉獻精神,等你從倒班組畢業歡迎加入我負責的一組,我一直想要你這樣吃草擠奶的下屬好久了。”褚思哲拍了拍我的肩膀,大搖大擺的走出醫辦。
我背著他悄悄豎了個中指,和他搭班,不是他懶死就是我累死,這個資本主義的吸血鬼,絕對能把手下勞動力榨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從我答應褚思哲那天開始,我就認命的繼續開始了病案整理師的工作。
每天從三點下班便在小黑屋閉關整理到8點才慢悠悠的乘著夜色回家,而那厚厚的一摞病例讓我錯過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午后太陽。
我內心及其羨慕3點不到就能提前下班的趙鑫帶著他的男友去慶祝生日,第二天又頂著一頭新燙的卷發跟我炫耀她新的口紅顏色。
但是像我等傲嬌公民怎么能把內心想法表現在臉上?比如現在,我用著一副十分不屑的眼光遮掩實際上的羨慕嫉妒恨,看著她跟炫耀昨天新買的連衣裙。
“怎么樣,思斯,這件衣服是不是特顯我腰型。”我看著她在我面前轉了一個360度的圓圈,讓我想起了前年去看的《巴黎圣母院》里會跳舞的敲鐘人。
“小荷才露尖尖角,荷包蛋上蹦倆棗?”我看著她有些酸溜溜地說。
趙鑫聽見楞了一下,半天反應過來,雙手死死的護住胸。
“葉!思!斯!你個流氓。”
“那我換個說法,板上釘釘?”
“葉!思!斯!”趙鑫忍無可忍的順手從她的更衣柜里抄出一個物體甩在我臉上。
我接過定睛一看,瞬間笑出了聲。她居然把剛剛為了穿裙子方便換下來的胸墊情急之下甩給了我。
“呦,還帶著體溫呢。”我有些猥瑣的捏了捏手上的東西:“平時墊幾層啊。”
我看見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你就和你黑暗的小病案室過一輩子吧,你這個少女心長滿胡茬的女漢子!”
趙鑫說完甩上護士休息室的門便走了出去。
我手里拿著她的胸墊追了出去,站在門口大笑著看趙鑫憤怒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叫你喂我狗糧,我讓你吃玻璃渣。哈哈哈……哈……哈……”
馬上我的笑聲小了下去,然后慢慢消失不見。
因為我看到主任休息室的門被猛地打開,門口正站著滿臉陰沉的韓以修。
他穿的便服,凌亂的頭發和有些惺忪的睡眼讓我明白了我絕對是在一直獅子睡覺的時候手欠的拔了他的鼻毛。
“主……主任……早。”我尷尬的笑著。
才子盯著我有些不耐的目光慢慢轉移到了我的手上,我猛地把還以一個十分猥瑣的姿勢捏著趙鑫胸墊的手收到了背后,心里不停地吼著“完了,完了”
我用力的清了清嗓子,沖才子露出了一個我認為是討好但是韓以修在之后跟我說像智障兒童便秘一般的微笑。
我看著才子舉起右手,在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又猛地關上了門。
我是大氣也不敢再出一個了,換好衣服便灰溜溜的下了班。等電梯的時候我卻回想起了韓以修又一次在我面前展露出的疲憊的面容,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休息過?而他的極限到底在哪里?他每天所面對的千篇一律是否是他真正的追求?我不知道的騰大才子韓以修,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而有沒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能夠讓他除了面無表情就是一臉憊態的他展露出一絲笑顏?
在醫院的電梯里,我掏出手機找到了趙鑫的微信,發了個188的紅包。
“生日快樂趙大寶,不管怎樣你在我心中是最美麗的白衣天使。”
等到電梯下到一層的時候,我就收到了趙鑫的回信。
“謝謝,能和你相遇真好。”
我看著手機笑了笑,出了醫院的大門,轉身看著24層的高樓,門口是比城市里最繁華的商貿大樓還要密集的人流,他們哭著笑著,面對著幾家歡喜幾家愁的結局,演繹著人生百態。
我轉回身,在趙鑫的信息欄里回到:“但是寶貝,說實話你今天穿的連衣裙真的顯得腿特粗。”
然后我大步向前,再也不去看身后這個明日太陽升起后我注定還會回來的地方。
這個夜晚我睡得及其不踏實,我夢到自己和趙鑫的胸墊一起被釘在了醫院門診部一樓的公告欄里,上面還有那紅筆寫的大字——“聲音污染源”
而韓以修則面無表情的執著一把手術刀要給我做聲帶切除手術,我在掙扎的時候看見褚思哲開了個運貨車,車上裝的是滿滿的病例。他把車開到我面前,打來后面的貨倉,傾瀉而下的病例瞬間把我埋住,褚思哲還一臉賤笑的看著我說:“思斯同志,你要是能把這些病例都整理好,我就求老大把你從公告欄里放下來怎么樣?”
而我則是一臉寧死不屈的死命盯著旁邊和我一起被釘住的趙鑫的胸墊,告訴褚思哲老娘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整理病例了,就算是把我的胸切下來安在趙鑫身上也不整。這時候韓以修居然真的拿著手術刀沖我的胸部劃去。
我就在那真實的刀割感中大汗淋漓的醒了過來。
而醒過來我就發誓,老娘以后對著韓以修說話一定溫柔到要能掐出水來。
我看了看鬧鐘剛剛5點多一點,便起床熱了杯牛奶打開了臺燈。
我一直有記筆記的習慣,這個習慣是從我正式加入臨床實習時開始的,不算太厚的筆記本上記錄著我所護理過每一位去世病人的名字及治療經過。而這個習慣,是在研二的時候一節生理解剖課上一位代理教授所說的自己的一些平日愛好,我當時覺得這樣的事情極有意義又能學習,于是就把這個習慣從那位教授那里繼承延續了下來,而那位代理教授,就是當時剛剛歸國的韓以修。
我不清楚韓以修為什么放棄了美國大好的前景而選擇回國發展,但是就現在他每日的工作量和壓力來看我真心替他感到不值。
我一頁一頁的翻著自己的日記,回想起每個患者還能比較清晰的面容,就想起2床那個剛剛接受化療的老大爺,如果韓以修還保持當初記日記的習慣,那么他的日記本和我的日記本將會記錄上一個同樣的名字,而日后,同樣的名字將會越來越多。就像懸掛在頭頂的點滴瓶,越來越多的液體融入血液,逐漸在體內成形橫亙其中,不覺疼痛,卻每每想起來都像是一團永遠化不開的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