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頭的護理單捋了一遍,將6床的患者單獨列出來,把特殊護理項仔仔細細的記錄在交班本上,才去敲響了6床的病房門。
“隋先生……”我聽到里面的人應了一聲邊推開了門:“您好,我是您的責任護士,我姓葉,您以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坐在床上的隋恒先生正側著身看著我,穿著一身不怎么合身的病號服,臉上因為胃穿孔失血顯得有些蒼白,下巴上略微顯眼的胡茬使他看起來十分疲憊。鼻梁上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看起來度數(shù)不小,一身的書生氣,溫和的面龐倒是極其符合他醫(yī)生這個職業(yè)。
“您好,葉護士。”隋先生一只手向我伸出了一半,頓了頓,又默默收了回去。整個動作很自然,并沒有看出他半分尷尬,想來是相同的場景已經發(fā)生多次。
“那希望咱們愉快。”我看著他微微有些心酸,便主動伸出了一只手。
“好。”隋先生看了我的舉動微微有些驚訝,隨后便溫和的笑著握了握我的手。
“那您先休息,9點以后我們開始輸液,在此之前希望您解決好生理問題,否則可能在輸液的過程中會不大方便。”我沖他點了點頭,看他答應后,便轉身出了病房。
往回走的路上我總覺得自己和隋先生握手的那只手有些別扭,便趕忙去配藥室里洗了手。其實每個醫(yī)務人員都會有類似的心理。即使醫(yī)學告訴我們與艾滋病患者普通的接觸并不會感染,但每每遇到這種情況多多少少都會有擔心。我葉思斯不是圣母,做不到真的無畏一切。我和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也會害怕,也會顧慮。在患者面前,我們必須給予信心,但背后的陰暗與風險,只有我們自己默默承擔。
“籃子。”我看見正上早班的顧瀾正趴在護士站寫著交班記錄:“早班還忙嗎?”
“忙死了。”顧瀾看見我撅著嘴抱怨著,甩了甩手上的筆:“交班記錄多死了!”
“誰都是這么熬過來的,慢慢就適應了。”我看著她笑著搖了搖頭。
“思斯,新入的那6床……”顧瀾突然壓低了聲音跟我八卦到:“是真的?”
我看著她默默點了點頭,看她驚訝的微微張開了嘴,看著我的目光有些擔憂:“思斯,那你可要注意這點,我還是第一次碰見艾滋患者。”
“我也一樣啊。”我看著顧瀾說:“不過隋先生人不錯,也是名醫(yī)生,恐怕這個病也是在臨床上被傳染的。”
我看見顧瀾點了點頭,本來看著我有些擔憂的小眼神變成了滿滿的同情。我看她這個樣子有些好笑道:“最近怎么沒聽你絮叨你家阿默?平時這時候在就給我煩死了。”
顧瀾聽了我的話,小眼神又變的可憐兮兮起來:“他最近好忙的,我們都好幾天沒見面了,他說他要幫銀行拿個大單子,這段時間都閑不下來了。”
“那正好,轉科之前我想回趟家看看,籃子你要是沒什么事,就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唄。”我笑著問她。
“嗯……”
我看她表情有些猶豫,便繼續(xù)說道:“我媽做飯可好吃了。”
“好!”顧瀾馬上點頭答應了下來,轉而有些疑惑:“思斯,你怎么想著要回家了?你不是假期都得和主任上臨床學習嗎?”
“我也得偶爾回家看看啊。”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說:“畢竟都快半年沒回去了,老太太催的緊呢。”說到這里,我好似聽到了我那無良的老母親冷笑了一聲。但是我打死也不會承認,葉思斯其實是跑路了。
我決定給自己放個小假,調整好感情再回來。
“請問這里有個叫隋恒的病人嗎?”我和顧瀾聊得正歡,突然聽旁邊有個聲音想起。
我抬頭一看,一名身材窈窕女孩站在我面前,長長的頭發(fā)在腦后扎成了一個馬尾,顯得干凈利落。有些蒼白的小臉上帶著一絲焦急。
“隋先生在6床呢,昨夜入院的。”我看她的樣子趕忙回答道。
“謝謝。”女孩略微向我點了點頭便趕忙往病房趕去,我看她行色匆匆的樣子,顯然和隋先生應該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顧瀾看了看我,小聲說道:“6床的女朋友不知道知不知道他的情況。”
我斜了她一眼:“你管這些事干嘛?患者的事咱們可不能八卦。”
顧瀾撇了撇嘴,點了點頭:“我知道~”然后又有些興奮的問我:“那思斯,我們什么時候去你家啊?我想吃糖醋小排,可樂雞翅,還有紅燒肉……”
我無奈的看著面前的吃貨,真心十分妒忌她那干吃不胖的小體格,鬼知道她那些高脂高油的東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我需要給叔叔阿姨帶點什么呢,還有你家胖虎,它喜歡吃什么樣的狗糧啊?哎呀,我想和它玩好久了。”我看著還在我面前興奮地嘰嘰喳喳的顧瀾,心里想的是要怎么和韓以修請假的事情。
我和顧瀾說完話,就開始準備物品開始輸液。我正推著護理車走在病房走廊上,一個人就直接從另一頭跑過來撞到了我的護理車上。
“您小心。”我趕忙扶住來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剛剛問我話的那姑娘。
姑娘眼眶通紅,顯然是哭過的樣子,我默默松開扶住她的手,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從6床的病房里跑出來的。
“您怎么了?需要我?guī)湍鲂┦裁磫幔俊蔽铱粗聊徽Z的姑娘小心翼翼的問。
那姑娘搖了搖頭,站定了身子才小聲的說了一聲:“我沒事。”
我看著姑娘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6床那緊閉的房門,默默嘆了口氣。這世上最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莫過于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