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旗袍退回便可相安無事,誰知道杜曉莉仍舊是不依不饒,連著幾日有意無意的在菱歌面前談起于文祥,說他如何本分經營,如何孝敬父母,如何溫順有禮,菱歌每回只是笑笑,并不說些什么。
這一日從劇院出來已是晚上十點鐘的光景,如意夫人追到門口塞給了菱歌一個錦袋,讓她帶回家給她母親,那袋子包得緊實,看不出里頭是什么,只知道沉得很。回到家里原以為父母都歇息去了,不想竟然還在客廳里喝茶,見她回來紛紛笑臉相迎,倒讓她生出一種不祥之感。往常即便是向她要錢,也絕沒有這樣的笑容。她把錦袋交給魏太太,魏云忠趕忙搶了過來,正要打開,魏太太忙攔住了他,極用力的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作罷。魏太太轉而笑盈盈的對菱歌說,“周媽煮了些雪梨紅棗羹,就在廚房里,你趕緊去吃些,難為了你這孩子,為了這個家都熬瘦了。”魏云忠也附和道,“就是就是,爸那份還沒吃,你一并用了吧?!绷飧璞贿@突如其來的憐愛惹得一身雞皮,忙道了謝,往廚房走去。
那雪梨羹放多了糖,甜得叫人喉嚨生疼,菱歌只草草吃了一碗,便上樓歇息。才換了睡衣就聽見周媽來喊,說是有她的電話。極少有人打電話來家里找她,又是這樣晚,忙不迭答應著開門出去,一只腳不小心撞在門檻上,疼得呲牙。
原是杜曉莉,也不知在哪里打的電話,只聽得見電話那頭高高低低的音樂聲。杜曉莉聽見菱歌的聲音,柔聲說道,“明天中午十二點文光在秦湘閣定了位子吃飯,你一定要來?!绷飧栊λ[,這樣一件小事也要這樣晚打電話來說,轉念一想,她定是另有目的,于是問道,“你是不是也約了于文祥先生?”電話那頭杜曉莉發出一聲窘迫的笑,“你這妮子怎就這樣聰明,我告訴你,我可是跟文祥哥打了包票,說你一定會來,若你不來,當真是不給我面子,我是絕對下不來臺的?!闭f著話,那語氣漸漸轉為可憐,“你就跟人家見過那兩次面,便如此決絕的說不可能,當真是太武斷了,我認識你三年,你從沒這樣過。好菱歌,你就和他接觸看看,實在不喜歡,我難道還綁著你嫁過去不成?就給他一次機會嘛。”菱歌聽她話已至此,怎好再推托,于是就答應了下來,電話那頭杜曉莉自然是喜出望外,末了還不忘囑咐她準時到。
第二日一早周媽買菜回來,就大呼小叫的在家里炸開了鍋,嚷著說衛國軍駐守在南溏與淥洲交界的北大營夜遭突襲,此刻已是硝煙四起,炮火連天,只是戰場離市中心遠,他們沒有察覺罷了,可此時也是全城戒嚴,局面緊張。
原是那淥洲統制梁德泰無端反動,連夜率著麾下兵將發起突襲,北大營猝不及防,死傷眾多。周媽繪聲繪色的描述著,脖間青筋暴起,額上碎發紛飛,仿佛剛從前線下來似的。
菱歌才起床,聽得這樣的消息,倒也不像父母親那樣驚慌失措,前些年也經歷過兵荒馬亂,到底也挨過來了,不過是日子難過些或者更難過些罷了。她母親嚇得沒命,甚至將枕頭套里藏著的幾張私房錢掏了出來,吩咐周媽趕緊上街多買些米和干糧回來預備著。
到了十一點鐘,并沒有聽得什么炮火聲響,菱歌便照舊換了衣服出門。外頭確是比往常要蕭條些,許多商戶上了門板,直接貼著告示宣布今日歇業。路上也隨處可見警察巡邏,好幾條街設了路卡,來往行人車輛都要接受檢查。倒是那秦湘閣照常營業,一樓的大堂里也坐了不少的客人。杜曉莉跟她說了是在二樓的小包房,因而菱歌進了門直接往二樓去。剛踏上樓梯,忽聞身后傳來杜曉莉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菱歌轉過頭去,見她一個人行色匆匆的朝她跑來,臉上的神色十分驚慌,菱歌心中不由一沉,還未及問她緣由,便聽她顫巍巍的聲音說道,“文祥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