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定主意要走這條門路,菱歌一心所念的不過是求林文津幫忙,雖然也是寄望于段連祺給的面子能起作用,到底沒有想過要直接見他,事情太過突然,她有些措手不及。
他待她倒是極客氣,招待她在會客廳落座,又吩咐廚房做了幾樣小菜,菱歌推不過,只好柔聲道謝。會客廳是西洋的裝飾,極是寬敞,自然是金碧輝煌,圓拱玻璃窗開著半邊,透過窗戶望出去,天邊有一角小小的月牙,淺黃色的,淡得不太真切,路燈仍舊亮著,燈下可見來回巡視的荷槍衛兵。他與她對坐在棗泥色的歐式皮沙發里,天花板上垂下來的一盞水晶燈卸下一縷雪白的光,照著他戎裝上的金色肩章,折射出一層毛絨絨的金邊。上次見面時他還是個風流倜儻的紈绔公子,如今卻已是起居八座位高權重的少年督軍,眉目間的英氣逼人,與那日的他判若兩人。
墨綠色金絲絨窗簾被鉤子收了起來,銀色的流蘇被晚風蕩起,像是紛飛的小翅膀,惹得菱歌心緒一陣亂,她端著一個青花玲瓏瓷的小茶杯,只覺茶湯漸漸冷掉了,話也說得不很自如,但到底把所求之事說清楚了。段連祺雖凝神聽著,總忍不住將目光流轉到她臉龐上,她眉目間流動的急切神情,又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動人。
倒果真是一件極小的事情,于他而言不過吹灰。段連祺十分爽快的語氣,說道,“魏小姐無需擔憂,我信你所言,那于先生定是位良民無疑,明日我便吩咐下面的人過去放人。說來倒是因為鄙人這一就職典禮鬧出來的麻煩,到時要和于先生好好道個歉。”菱歌不成想他是這樣溫和的性子,又聽他方才所言,忙說道,“還未及祝賀二少就任之喜,恕我無禮了。”段連祺自然高興聽見她這么說,正好傭人奉了菜上來,便客氣道,“魏小姐快去吃些東西吧,現在這時辰,已經可以算是早餐了。”菱歌方覺已是凌晨時分,著實太晚,又不好拂他的意,只連聲道謝,又相邀道,“二少忙了一日也餓了吧?一起用些可好?”他倒不餓,只是這秀色可餐如何忍心拒絕,自然是坐到小圓桌旁去和她一同吃了。不過是幾道極尋常的菜式,倒像是真的吃出了不同的味道。
道別時他自然是派車送她,卻不是吩咐林文津,而讓劉之耀去送,菱歌出門時不忘感激道,“如若他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定當竭盡全力報答二少。”段連祺推說言之過重,目光不覺落在她頸子上,方才竟未察覺她戴著這墜子,她凝脂如雪,饒是羊脂白玉的質地,也不曾搶得半分風情。菱歌發現了他的目光,忙又微微頜首,謝道,“這墜子實在精致,只是太過名貴,我收下后只覺心中不安。”段連祺輕輕笑了一聲,說道,“那夜一見魏小姐在臺上彈曲的模樣,便覺得這個墜子該你所有,說起來這物件倒也小有來頭,等改日閑暇我再說與你聽。”又吩咐了劉之耀一番,才送她出了小樓。
目送那車子開出了大門口,段連祺心中卻忽而無由來的一酸。想起初見那一日,她匆忙的下車逃去,不忘回頭留下怨恨的一眼,那日壽宴,她更是急著闖出留園,把這盒子置于石桌上不肯帶走,本以為親手將這墜子送到她家她必定喜出望外,卻不想還遭了她一頓冷言冷語,細想每一次的相遇,她都急著要逃離他的身邊,倒像是怕惹了瘟神。可今日她為了那個叫于文祥的男子,竟戴著這枚本不愿收下的墜子上門相求,想來那人定不只是朋友那樣簡單。那日開車經過護城河邊,仿佛也見過她跟一個男子在一起,難道……
正自忱量著,林文津在一旁提醒著他早些回去休息,他于是吩咐道,“你去幫我查一查這個于文祥和魏小姐的關系,把魏小姐的情況也了解一下。”林文津正答應著,段連祺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今日沒有什么公事了,不過你得去繞著整座官邸跑十圈,才可以休息。”林文津不解的看著段連祺,只見他冷著臉一笑,說道,“只當懲罰你瞞著我交了魏小姐這個‘女朋友’。”林文津無力辯駁,眼瞧著他一臉傲氣的轉身而去,只得在身后應了聲“是”,暗夜里一聲無奈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