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自然知道段連祺是特意前來看她的,因而走出劇院時倒也不慌不忙,雖然事情到了一個始料未及的結局,終究是欠了他的人情,況且方才看他眼中那悲切的神色,料想他定然也為這事情感到難過,因而心上的防備也便少了幾分。
果然剛出劇院便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門口,開車的正是段連祺。菱歌四下里張望幾眼,并沒有發現其他衛戍近侍在旁,他竟然獨自一人至此,她倒是微微有些吃驚。
“魏小姐好。”他自小在國外長大,紳士禮儀極為看重,老早已經下車為她開好了副駕駛的車門,倒由不得她拒絕,只得頜首道謝。他發動車子,只說道,“叨擾魏小姐一點時間,陪我去一個地方。”
時已初夏,才下過暴雨的天空泛著天鵝絨似的深藍色,極微弱的幾點星光,仿佛躲在暗處偷窺的小眼睛,一閃神便瞧不見了。車里的空間有些狹隘,她盡量的讓自己顯得淡然,卻忍不住將身子往車門邊縮了縮。他倒是極專注的開著車,速度也不快,穩穩當當的沿著城里的路開了好遠,仿佛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菱歌眼見著四周圍的房屋越來越少,燈光也越來越稀薄,到最后只剩了兩盞車燈在荒涼的路面上照出一片淺薄的光亮,一顆心越跳越快,終于忍不住問道,“這是要去哪里?這樣遠。”段連祺側過臉來對她溫存一笑,只說,“到了你便知道,放心吧,總不至于將你賣了去。”菱歌不愿他看出自己的緊張,鎮定道,“若是能賣個好價錢,就當是請二少吃頓飯。”段連祺仿佛很愿意聽到她這樣與自己斗嘴,忙又說道,“魏小姐比這世上任何的無價之寶都貴重,哪里舍得賣去?怕是也沒有人能買得起。”菱歌聽他這樣說話,倒后悔起自己方才接的那一句,因而默不作聲,只悄悄把頭轉向窗外。他仿佛看出來了,將車速略略提快。
車子又開出去好遠,直到開完了一條長長的土路,眼前忽然現出一片遼闊的原野。段連祺說了聲“到了”,便將車緩緩停下。因入口處開著幾盞照明燈,隱約可見那原野四周圍架設著成排的木柵欄,東邊一排低矮的房屋里燈火通明,遠遠可見人影綽綽。
竟是一個馬場,菱歌下了車來,段連祺領著她走進了那排房屋的頭一間,進門便問,“怎么樣了?”屋子里是一對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夫妻,皆是粗衣打扮,皮膚曬得黝黑發亮。見著段連祺,夫妻兩個喜笑顏開,丈夫一臉自豪,對段連祺說道,“我老李頭二十幾年的經驗可不是吹牛的,跟您說了是今日傍晚,便是今日傍晚。”段連祺笑道,“倒真是沒有信錯你。”說話間那妻子已經奉上了兩碗熱茶,粗陶的大碗,茶倒極是清香。段連祺草草介紹說稱呼他們為李叔李嬸就行,待要介紹菱歌時,那李嬸嘴角咧得老大,帶著笑語說道,“這還有什么好介紹的,自然是段先生的太太了。”說著又親切的拉著菱歌的手說,“段太太還是頭一回來,照理我得去煮碗甜湯來招待你。”菱歌一張臉仿佛沸水中的蝦子,早已紅透了,正欲解釋,段連祺仿佛不肯留機會給她解釋,忙打斷道,“李嬸先別忙活了,快帶我們去見見新朋友要緊。”
夫妻二人答應著立即起身,領著他們繞到了屋后的馬廄。
并肩走時段連祺故意拉著她落后幾步,在她耳邊低聲道,“這里的人只知道我是位姓段的商人,我不愿叫他們知道我的身份,所以麻煩你別漏了餡。”菱歌不解道,“這是何意?”段連祺淡然一笑,“我偶爾也想過過普通人的自在生活。”菱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里不知怎么的,倒有了三分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