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昏沉,段連祺醒來時只覺得腦袋仿佛被鈍器重重一擊,沉甸甸的悶痛著。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場清夢了無痕,只隱約記得他和菱歌抱在一起哭了許久,再后來還說了些什么,卻如何也記不起來。
窗簾拉著,看不見外頭是什么時辰,一個翻身,卻發現身旁的位置空著,段連祺心上一驚,翻坐起來整理好衣服,慌忙開門出去。
腳步匆忙的跑到二樓的房間里一看,江靜姝也不在,巧蓉和知雪亦是不見蹤影,心上更覺慌亂,連忙跑到一樓門口想找當值的衛戍詢問,卻猛的聽見一陣談笑聲從外頭的花園里傳了過來。
他三兩步跑到了花園里,只見江靜姝和菱歌圍坐在小桌旁,正由巧蓉和知雪伺候著用早點。
彼時江靜姝正被什么事情逗笑了,笑得花枝亂顫,見著段連祺蓬頭垢面的跑過來,便對菱歌說,“你瞧,怕是一早上見不到你給急的,連洗臉刷牙都顧不上就跑出來找人了。”
菱歌聞言看向段連祺,只輕輕一笑,也不多說什么。
她們面前各自擺著一份西式早餐,也不過是尋常的三明治和煙熏火腿,江靜姝喝的是熱紅茶,菱歌面前是一杯牛奶。
段連祺一顆心悠悠落了地,這才覺出自己的失態,忙打了個哈哈,說,“太太就愛開我的玩笑,我這不是餓醒了嘛,聞著花園里有香味,忙跑出來討點吃食?!?/p>
江靜姝望著他狼狽的樣子冷哼一聲道,“這里只有我的姐姐的早餐,可沒有你的份。”卻轉過頭對巧蓉吩咐道,“讓廚房送到房間里去吧,堂堂一個大督軍被餓得四處覓食,傳出去還以為督軍府沒有余糧了呢?!闭f罷兀自笑了起來。
菱歌和段連祺也陪著笑,段連祺見菱歌一雙眼因為昨夜哭過而腫著,心中難免有些難受,但見她終于是愿意和江靜姝言和,自然也是放心了些許,于是便對江靜姝說,“我先上樓梳洗去了,你仔細手,讓巧蓉幫你切吃的。”
“快去吧,別耽誤我和姐姐說話,我們正商議著今夜‘斗巧’的事情呢?!苯o姝說著,用左手插起一塊火腿,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段連祺見狀,只看了菱歌一眼,便轉身走進了主樓里,身后飄過江靜姝一聲調笑,說,“姐姐你瞧,這人才多大年紀,竟就這樣啰嗦,老了還怎么得了……”
連日來一顆心仿佛懸在半空里,終于是有半顆落了地。
段連祺回到辦公室里只覺得周身疲憊不堪,與張明綱見面聊起時勢,也總是心不在焉,張明綱仿佛看出來了,早早便退下了,只說讓他好好休息。他倒是想睡一覺,可心中依舊有些慌亂,想著給林文津打個電話問問他進來情況,又覺得有些唐突,負著手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只覺得仿佛有些坐立難安。
從前何曾這樣,想來是瘋了。
隔了一會兒,劉之耀敲門進來復命,說,“吳醫生來了。”
段連祺這才想起他剛到辦公室時吩咐過劉之耀,讓他去把為江靜姝診脈的醫生請來問些情況,此時忙讓他進來,也不多做寒暄,直截了當問道,“我太太的身體情況如何?”
那吳醫生是洋人醫院里的西醫,江靜姝素來信賴,聽說從八九歲歲開始,大病小病便是非吳醫生不看。不過四十多歲的模樣,禿著半個腦袋,尖削臉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十分誠懇的樣子,只是段連祺突然叫他來問話,仿佛讓他有些緊張。他此時端立在段連祺面前,說,“其他的倒無大礙i,只是心情總不太好,情緒問題對身體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
段連祺點點頭,又問,“可以用些藥調理一下嗎?”
吳醫生說,“太太在這個階段不適宜吃藥,您若是有時間應該多陪陪她,多出去走動走動,對于她調整身心都是有幫助的。”
這個孩子對段連祺十分重要,雖然他與江靜姝的孩子算不上是愛情的結晶,可到底能夠令他們這段婚姻更為穩固,如果這個孩子可以順利降生,到時候他再名正言順的將菱歌留下,想來江家也便能做一些讓步,他甚至想到了,如果是個男孩,便作個人情讓孩子姓江,算是給江彥清一劑定心丸。
已經攀爬到頂峰的人,怎舍得隨手拋卻這得來不易的功名利祿,不過是貪婪的想著江山美人最好可以兼得,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和江家撕破臉的,他心中明白,若是當時沒有和江靜姝結婚,他至多只能算是悔婚失約,可若是為了旁的女人拋妻棄子,江彥清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有勞吳醫生替我仔細照料著。”半晌,段連祺只客套的說道。
送走了吳醫生,段連祺心中倒仿佛有了主意,又往家里掛了個電話,是巧蓉接的,段連祺于是問江靜姝怎么樣,巧蓉在電話那頭壓低聲音說,“小姐剛睡著,她這幾日心情不是太好,又總是倦倦的?!?/p>
段連祺沉吟了片刻,看了一下手表又說,“等兩點鐘左右你叫醒她,讓她換好衣服等我,我過來接她去看場電影?!?/p>
巧蓉聞言仿佛有些驚喜,揚起了聲音說,“姑爺早應該帶小姐出去走走了,她整日悶在家里,那魏小姐又總是當著她的面愁云慘霧的,小姐也跟著不開心了?!闭f著仿佛怕段連祺反駁,又說道,“我一會兒叫醒小姐,她肯定歡喜?!?/p>
段連祺又囑咐道,“時間還早,讓她再睡睡。”
巧蓉答應了一聲,段連祺便掛斷了電話。
望著那沉默著的電話機,猶自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