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才入冬幾日,北地的一場大雪便如約而至,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枝頭寒酥未消,雪后的山林格外的空寂,槍聲響起時只聽林子里一聲動物的哀嚎回響盤桓在空氣中,格外蕩氣回腸。林中一棵巨大的松柏樹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樹上的積雪撲簌簌的抖落在地。
隨從們已經快步的跑到林子里尋找獵物去了,積雪的地面被軍靴踩出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槍口處彌漫著的火藥味讓段連祺臉上暈出一抹笑,他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十分依戀這種氣味。
一路崗哨嚴密的將這片林子圍了起來,雪地里支了帳子,一旁的紅泥火爐上溫著茶,張明綱和孫進良站在火爐旁邊抽著煙,黑色的煙灰落在白雪地里,倒像是他們大氅上飄下來的幾根狐毛。
“聽說昨日抓回來的那個人怎么打都不肯說,底下人拿他沒辦法。”孫進良吐出一口煙說著,張明綱微微皺起了眉頭,聽著前頭接二連三響起的獵槍聲,低聲道,“我也聽說了,只是……不過就是一個走貨的司機,何以這樣大動干戈?”孫進良朝前頭林子的方向揚了揚頭,又伏在張明綱耳邊說了幾句什么,半晌才聽他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太太才懷孕兩個月,正是胎氣不穩當的時候,我吩咐了底下人不能走漏風聲。”孫進良說著話看了段連祺的背影一眼,不等張明綱接話,已經見著隨從們從林子里抬出來一只巨大的野豬,滾燙的鮮血撒了一路,頃刻間便凝結成雪地上一道蜿蜒的污跡。
“司令的槍法真是神了!”隨從們擁著段連祺走到帳前,見他把獵槍往林文津手上一拋,張明綱忙遞給他一支煙,又將手里的一盞熱茶遞給他。段連祺把煙夾在手上,喝了幾口茶,熱氣從嘴巴里彌漫出來,嘴角微微上揚,“這頭野豬看來可以留著年夜飯給府上的人加菜了,叫他們看看死在搶下的獵物長什么樣子。”他臉上在笑,可那笑卻仿佛覆蓋著一層冰雪,讓人不寒而栗。
“大牢里那個人一直不肯招,司令覺得……”張明綱語氣格外恭敬,卻聽段連祺說道,“都審了那么多天了還不肯說,想來留著也沒什么用,殺了吧。”
張明綱怔忡了幾秒,隨即點點頭,段連祺又問道,“主席官邸那邊最近可有什么動靜?”孫進良便將近來江彥清的一些動向一一向他報上,段連祺吸了一口煙,鼻子里噴出一陣氣來,像是在嗤笑,卻不見臉上有任何笑意,只轉過頭去望向前頭被積雪覆蓋的莽莽高山,耳際仿佛飄過一陣馬蹄的噠噠聲,仔細一聽卻只有風聲。
幾個人喝著茶說了一會子話,便見段連祺的私人秘書顧梓銘從遠處跑步過來,行過禮之后伏在段連祺耳邊低語幾聲,又將一封密函交到他手上,段連祺將手中的煙蒂遠遠的彈了開去,慌忙將那密函打開,寥寥數行字跡映在他冰冷的眼簾里,仿如一枚枚燒紅的碳球,在他心頭灼出一個巨大的滾燙的窟窿。他從信紙中抬起頭來,除了雪中被凍紅的一對耳朵之外,整張臉像是覆蓋在積雪之中,蒼白得駭人。
林文津正好站在他的身后,隱約讀到了幾字,又瞧著段連祺此刻的神情,一顆心止不住慌亂的跳動起來,正自失神,段連祺忽然轉過頭來目光銳利的望著他,冷冷的說道,“有一件差事,我要你親自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