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和蘇聯軍官跑到323號車前的時候，吳大龍、順子和丁曄已經從坦克里爬了出來，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似的站在坦克旁。

連長：“又是你們仨……”

為首的蘇聯軍官鮑里斯會說中文，他粗魯的打斷了連長，

“陸連長，你們中國的軍人如果都像這三個人一樣沒有紀律，我的顧問團將很難開展工作。”

連長：“不好意思，鮑里斯中尉。我會好好懲處這三個人的。”

鮑里斯：“我們的這些坦克上面，有很多精密的設備，不是你們這些無知的中國軍人隨隨便便就可以碰的。”

連長聽到這話，心中有點不快，剛想反駁，心直口快的吳大龍已經張嘴了，

“你嚇唬誰呢？真拿我們當沒見過坦克的土鱉啊？”

丁曄：“你少說兩句。報告連長，擅自登車是我的命令，我愿意受罰。”

連長：“呦呵，這會兒你倒是有點兒車長的模樣了啊。那我就……”

鮑里斯盯著一臉不忿兒的吳大龍，再次打斷了連長的話，

“在我們蘇聯，擅自破壞戰備物資都是要送勞改營的。”

連長：“鮑里斯中尉，我的人是有點散漫，但你說的這罪名，也有點太嚴重了。”

吳大龍：“就是的，而且這輛坦克本來就是我們車組的，我們再胡鬧也不會破壞自己的裝備，是不是。”

吳大龍邊說，邊征求支持似的笑著看了看順子和丁曄，沒有得到回復，還被連長瞪了一眼。

鮑里斯：“陸連長，你別忘了，嚴格來說，我們還沒有將這批坦克交付給貴部，如果你不能嚴肅懲治這三個人，我只好向上級提交報告了。”

連長：“鮑里斯中尉，你放心，回連部以后我一定……”

吳大龍真是打心眼里看這個蘇聯軍官不順眼，仗著自己是軍事顧問，賣給我們點兒并不算多先進的坦克，在這里對我們的軍官頤指氣使……雖然他并不了解這款T-26坦克的設計和技術背景，但憑著剛剛短暫的接觸，他已經從這坦克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和他之前使用的維克斯坦克的相似之處，因此有些自大的認為天下的坦克操作起來都差不多，根本不需要這些外國教官再來教一遍。（作者注：T-26坦克確實是蘇聯在英國的維克斯坦克的基礎上進行仿制設計開發的，尤其底盤的相似度很高，但炮塔、火炮等設備還是不同的）

吳大龍：“你倒是說說，怎么叫嚴肅懲治？”

順子每次看吳大龍懟外國教官都覺得很解氣，但丁曄和陸連長更清楚吳大龍這句話的嚴重性，心里暗罵“吳大龍你不作死不行嗎？”

…………

黃昏時分，三連的九輛T-26坦克已經全部從拖車上卸下，整齊的停放在營區的一角，所有坦克的炮管都保持著最低的-10度俯角姿態（也就是炮口稍向下指向地面的角度）。

每輛坦克前，都擺放著一個沉甸甸的鐵殼工具箱，丁曄叉著腰站在最靠邊的一個工具箱邊，搖了搖頭，俯身取出三節金屬近一米長的金屬桿。這三節金屬桿的兩端都有銑好的螺紋，將它們首尾相接組合在一起，就是一根完整的擦炮桿。

在丁曄組合擦炮桿的時候，吳大龍已經從工具箱里找出了擦拭炮膛第一步所需的白棉布，纏在了擦炮桿的頂端，他指了指一瓶藍色的藥劑，順子趕緊擰開藥劑瓶遞給了他。

丁曄等吳大龍擦好藥劑后，舉起擦炮桿，對準了坦克的炮口，接著吳大龍和順子也都跑過來，三人一起緊握著擦炮桿，用力將擦炮桿捅進了炮管里。為了能夠干凈徹底的清潔炮膛，纏繞的棉布直徑是要略粗于炮管內徑的，這使得擦炮桿在炮膛里每一次往復都伴隨著巨大的摩擦力。

丁曄因為用力憋紅著臉，說起話來咬牙切齒的：

“吳大龍，你可把我們害慘了。”

吳大龍也因為渾身用力，說話有些喘，“你大小也是個車長，自己犯得錯誤別老拿我背鍋。”

丁曄：“你要是不多嘴，連長頂多罰咱們跑幾圈，現在倒好，擦全連的炮管！”

吳大龍：“我也沒想到那老毛子這么孫子啊，能想出這整人的招數來。”

丁曄：“得……真不知道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跟你這么個人分在一個車組。”

吳大龍：“被罰擦個炮管而已，你至于嗎？遇上我到底算作孽還是積德，等咱戰場上遇見鬼子了，你再下定論。唉，拔桿子吧？”

一直沒搭話的順子，經過這十幾次的往復擦拭，攥著刷炮桿的手都漲的生疼，聽到這話終于如釋重負的松開了手。

順子：“擦完啦？”

吳大龍和丁曄白了順子一眼。

吳大龍：“你這生瓜蛋子還真是啥都不懂啊。”

丁曄指了指工具箱里另外的兩個刷頭：“看見沒，換金屬刷和豬鬃毛刷再這么來兩遍，最后再抹一次炮油，才是全套工序。”

順子：“啊？全連的坦克炮可都是罰咱們刷的啊！這得干到啥時候去啊？”

吳大龍：“好好的營長勤務兵不當，非得來當坦克兵，知道后悔了吧。要不你去找姜營長哭一鼻子？沒準他還能把你調回營部去。”

順子：“呸，老子就是要開坦克！老子不后悔！”

仨人一邊聊天扯著淡，一邊一遍遍的清理著坦克炮管，終于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完成了所有坦克炮管的擦拭工作。

吳大龍靠著323號車的負重輪癱坐在地上，丁曄和順子也精疲力盡的左右分列在他的兩邊。一只穿著高筒皮靴的腳踢了踢吳大龍的小腿，他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看到連長和蘇聯教官鮑里斯站在他的面前。

吳大龍的兩只胳膊分別拱了拱靠在他左右的順子和丁曄，仨人勉力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連長看著仨人的狼狽相，覺得又可憐又可氣，“瞅瞅你們仨的熊樣兒，在這兒睡也不怕凍死……”

丁曄：“報告連長，323車組清理全連炮管的任務已經完成。”

鮑里斯聽后，搖了搖頭，用不太熟練的中文對連長說，“就憑他們三個，不可能做到。”

吳大龍：“多大點兒事啊，不信你檢查啊！”

鮑里斯顯然也是有備而來，掏出一個專門用來檢查炮膛內壁的內窺鏡，走到坦克前依次檢查了起來。只見每一輛坦克的炮膛內壁，都光滑锃亮，在他手里的燈光照射下，呈現出艷麗的藍紫色。

鮑里斯把所有坦克的炮管查了一遍后，走回到三個人面前，沖著連長點了點頭。

吳大龍、丁曄和順子見狀，互相看了看，露出得意的笑容。

連長：“你們仨別得意忘形，下次再犯錯誤，我就改罰你們仨拉履帶！”

吳大龍、丁曄和順子表面輕松，心里清楚地很，這么痛苦的經歷可堅決受不了第二次了，更別說是“拉履帶”了。三人趕緊嚴肅起來，立正站好，齊聲答道：

“是，連長。”

連長：“別廢話了，趕緊回營房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