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長放下鋼筆，疑惑的看著吳大龍。
“吳大龍，我覺得你是個明事理的人，還有什么顧慮，你盡管說，只要在我權限范圍內，我都可以幫你疏通。”
“嗯，我不是有所顧慮，而是有所不甘。您的分析都很有道理，其實也多虧了您這么一分析，我也捋清了心里的真實想法。確實，一開始我也以為自己的顧慮是您說的那三點，不，可能是四點吧……因為這里還有一個讓我特別眷戀的人……”
“啊，是那個女護士吧？對對對，你留下來的話，可以長相廝守，這不是好事么？”
“是的。但我發現，其實這些都不是影響我決定的因素。”
“哦？”
“抱歉，何處長，讓你白費了這么多口舌，但我決定還是要回第五軍報到。”
“理由呢？”
吳大龍想了想，向前探了探身子坐直身體。
“那天面對日軍飛機的突然襲擊，雖然我們救下了傷員，但那個日本飛行員還是完好無損的飛走了，對不對？”
“嗯，是。”
“那么下一次，下下次，他會一次又一次的開著那架飛機來轟炸我們的城市，屠戮我們的同胞。想要阻止他，在重慶宣傳抗日是沒用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了他！”
何處長看著吳大龍，沒有接話。
“日軍的飛行員，戰車兵，步兵，海軍陸戰隊員，他們不是傳說中的鬼，而是近在眼前的活生生的敵人。想要贏得抗戰，為同胞報仇，就必須把這些敵人都殺死，殺光！”
“嗯。”何處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抗日宣傳工作當然也很重要，但我相信有很多人比我更合適。而國難當頭，我最大的價值，就是指揮我們的坦克在戰場上拼殺，如若能取得一些勝利，加速日本帝國主義的滅亡，自然最好。即使失敗，以我的血肉之軀為我中國兒女多守住一寸山河或是多爭取一秒喘息，也是我作為一名軍人的本分。”
何處長愣了愣，露出一副崇敬的表情。
“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尸還。好！很好！你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大義凜然的抱負，我何某人除了敬佩，別無他念。”
“何處長言重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勸你了，希望你能奮勇殺敵，再立戰功！”
“多謝何處長。”
吳大龍站起身，準備離開，何處長也跟著站了起來，并主動向他伸出手。
吳大龍禮貌的和何處長握手后，轉身走向門口。
“吳大龍。”
“還有事嗎？何處長？”吳大龍微笑著問。
“我會向老天發愿祈禱，希望你們都能夠安然度過這修羅戰場。”
“謝謝。”
吳大龍帶上軍帽，向何處長敬了個禮，隨即走了出去。
“希望咱們都能堅持到抗戰勝利的那天，有朝一日再見了。”何處長自言自語的感慨著。
走出軍事委員會的辦公樓，吳大龍向等待他的司機打了個招呼，告訴對方不必相送，他決定自己步行回醫院。
走過重慶起起伏伏的街道，吳大龍思忖著要如何告訴吳曉霞這個決定，雖然兩人未曾明確表露過各自的心意，但他知道吳曉霞應該是喜歡自己的。就這么放棄了留在她身邊的機會，到底能不能獲得理解，吳大龍心里有些打鼓。
“她到底會不會生氣？覺得我棄她而去？按說不應該，曉霞是個通情達理，識大體的現代女性，國難當頭，她不會這么任性的。”
吳大龍邊走邊想，在他的心目中，吳曉霞的思想高度不是一般女性所能夠比擬的，應該能夠理解自己的決定。
“可是，她畢竟是個女人，萬一真的就不能理解我怎么辦？唉，要是真的連我的這番志向都理解不了，可能她也不適合我……可我真的很喜歡她……”
一向腦回路簡單直接的吳大龍，被這些問題困擾著，思來想去怎么都難以平復心中的忐忑。
“啊——兒女情長的這些個東西，真他娘的麻煩！不管了，回去我就照直說，她能理解最好，理解不了也沒辦法，反正老子上了前線也不一定能不能活著回來！”
吳大龍打定了主意，快步向醫院走去。
見到吳曉霞時，她正巧準備吃午飯，吳大龍拉著她來到院子里，趁著這股子沖動還沒有消散，一鼓作氣把這兩天的糾結，和最終的決定都告訴了吳曉霞。
然而吳曉霞既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大發雷霆，也沒有充滿激情的予以鼓勵，只是簡單的回答了一個字：
“哦。”
之后便一言不發的回到值班室繼續吃飯去了。
這個反應，吳大龍著實沒有猜到，
“哦是啥意思啊？”
吳大龍追到值班室，看到吳曉霞悶頭吃飯，一言不發的樣子，明白她肯定還是生氣了。
“曉霞，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決定，大敵當前，我雖然不舍得你，但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躲在后方逃避自己的責任呢？”
“呼嚕呼嚕”吳曉霞繼續吃飯，連頭都沒有抬。
“你看你，還是個進步女青年呢，你在慈愛醫院每天的工作讓你發揮了個人的最大價值，對不對。如果我勸你說，放棄這里的工作，跟我去全州吧，你肯定也難以舍棄啊？”
吳曉霞抬眼瞥了吳大龍一下，似乎是有不同意見，但仍舊沒有說話。
“吳曉霞……難道是我看錯你了么？我做出的這個決定真的這么難以理解？你看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傷病號，但只有讓我坐進戰車里面，我就是鬼子的煞神！不論你能不能理解，上陣殺敵是我的本分，我必須回去。”
慷慨激昂的說了一連串的話，吳大龍覺得口干舌燥，目光游移四處尋摸著，吳曉霞見狀，把水杯遞給了吳大龍。
吳大龍一愣，接過水杯咕咚咕咚的一口喝干。
“你說完了吧？”
“啊？說……說完了。”吳大龍抹了抹嘴角的水。
“誰說我反對你回前線了？我說過嗎？”
“沒……沒有。”
“那你憑什么得出這個結論來？我這兒好好吃著飯，你進來就劈頭蓋臉一通教育開導我。你還知道我是進步女青年？進步女青年用得著你這個大頭兵教育？”
“呃……你……你不是生氣了嗎？”
“我生氣？我是生氣！但你知道我因為什么生氣啊？就教育我！告訴你，我沒有你想的那么思想落后！你愿意上陣殺敵，保家衛國，我替你高興，我驕傲的很！”
“那……你生氣是因為？”
“吳大龍，你個白癡！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