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鵝黃綢衫的小娘子掀簾進來。
楚瑤嘉循聲望去,看打扮,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
果不其然,小工立刻丟下楚瑤嘉,迎上去,諂媚:“瑩兒姑娘來了,配好了,這就給您去拿。”
瑩兒嗯一聲,頗有些高傲姿態,揀了個干凈的椅子坐下。
小工一邊拿藥包,一邊討好問:“不知二夫人最近身子調理得如何?”
“這事兒哪是一日兩天能調理好的,只盼這廣嗣方有用,讓我家二夫人快點兒來喜訊。”
“二夫人一看就是個福氣人,一定能懷上貴胎,到時便能獨得大人的專寵。”
楚瑤嘉明白了,廣嗣方是調經助孕的良藥,是哪家貴戶的妾室抓來服用,懷孕固寵的。
離得近,她能嗅到藥包里一股澀苦氣味,秀眉一動,又貼近幾寸,細細聞,驟然臉色一變,站起身:“小哥,不如先替我稱甘草吧?”
小工冷笑:“你沒看見我在忙著招待貴客嗎?等著去!”
楚瑤嘉眼看小工要將藥包交給瑩兒,上前幾步,撞掉了藥包。
藥包嘩啦散落一地!
瑩兒斥一聲:“豈有此理,你可知我們二夫人是誰家府上的?”
“怎么回事?”一個清瘦的長須老者挑簾出來,正是同仁館的老板劉仙芝。
楚瑤嘉一看,與原身記憶里的同仁館劉老板對上號。
小工趁機報復楚瑤嘉剛剛的不聽話:“這是來販賣藥草的小藥戶女,剛撞散了瑩兒姑娘準備取的廣嗣方!”
劉仙芝一驚,望向楚瑤嘉。
三娘也沒料到姐姐突然來這么個舉動,緊張地抓住姐的衣角。
瑩兒咬牙切齒:“竟敢浪費我家夫人的藥!我這就喚家丁進來,將你這瘋婆娘拿到大牢!”
楚瑤嘉靜道:“浪費了總比吃壞人要好,就怕你家夫人再吃下去,非但懷不上貴胎,人都得沒命。”
在場人俱是一震。
劉仙芝更是臉色變了。
瑩兒怔然:“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廣嗣方里有藜蘆氣味。廣嗣方里有調經活血的丹參,就斷然不該有藜蘆這味藥。藜蘆反丹參,兩者配在一起服用,犯了十八反十九畏,抵消藥性還算你家夫人運氣好,長期食用,只怕會中毒身亡。”
劉仙芝的額頭冒出冷汗。
瑩兒一聽楚瑤嘉這話,也軟了腿腳,繼而,抓起小工衣領:“這藥方是我家二夫人請當朝御醫開的,連宮里娘娘都吃,斷不會有問題,一定是你們藥鋪抓錯了藥!要不是這小姑娘看出來,我家夫人還不知要吃錯多久的藥!你們開藥鋪的連藥都能抓錯,等著吃官司,查封關鋪吧!”
小工面紅脖子粗,早沒了方才的牛勁。
劉仙芝忙勸:“瑩兒姑娘息怒!讓老朽先查查……”
“還有什么好查的!”瑩兒氣沖沖。
“瑩兒姑娘,這事恐怕還真的不能賴在同仁館身上。”楚瑤嘉開口。
瑩兒見她指出錯處,救了自家夫人一命,對她還算客氣,卻還是蹙眉:“笑話,不賴他們賴誰?”
“同仁館百年老店,照理說,不會犯抓錯藥這種低級錯誤,更不可能連十八反都不知道。怕是別有內情。”楚瑤嘉轉首朝向小工:“這藥是誰配的?”“二夫人的藥,每次都是店里的一名幫傭老七配的。”
“這個老七,最近可有什么異常?”楚瑤嘉睫一爍。
一次配錯,可以說是粗心。
多次配錯,那就是故意了。
“沒有異常啊……”小工抓耳撓腮,“……哦哦,就是最近去喝花酒的次數多了,好像比以前闊綽了!我還問他是不是賭博贏了錢呢!”
楚瑤嘉胸中已有數:“看來,劉老板有必要去查查老七的錢是從哪里來的了。”
瑩兒變臉:“你是說有人賄賂老七,讓他給二夫人藥包里動手腳,故意配十八反的藥?那也是同仁館失職!”
楚瑤嘉彎唇:“老七不過是受人指使,莫非瑩兒姑娘就不想知道幕后黑手嗎?吩咐老七配錯藥的人,十有八九是貴府上的人。府上什么人不想讓二夫人懷孕,我想,瑩兒姑娘應該比我更清楚。”
瑩兒后背一涼,攥緊了拳,咬咬牙。
三夫人正得大人盛寵,與二夫人爭寵爭孕最厲害,平日互相使小絆子的事兒,多了。
不是三夫人下的黑手還有誰。
她深吸口氣:“我明白了。今天這事,多謝姑娘,請不要聲張。”
說罷,掏出一包銀子,遞給楚瑤嘉:“這些,就當是答謝姑娘。”
楚瑤嘉睫一閃,這婢女一看就是來自大戶人家,這些銀子不過九牛一毛,倒也卻之不恭,讓三娘收下。
瑩兒又憂心問:“我家二夫人已經吃了同仁館半個月的藥,不會有事吧?”
本來應該問劉仙芝,可這會兒再不信同仁館的人了,寧可問這個籍籍無名的小藥女。
一時,弄得藥鋪幾個老人兒都有些尷尬。
楚瑤嘉緩道:“若只服用了半個月,該無大礙,若不放心,瑩兒姑娘可抓些黃岑、金銀花回去,給二夫人日煎一碗,喝個三五日。”
瑩兒稍放了心,也沒多耽擱,抓了藥匆匆離開,回去報告主子了。
劉仙芝見風波過去了,朝楚瑤嘉攏袖一拜:“若不是姑娘及時看出藥有問題,又幫咱們查出真兇,非但同仁館保不住,連我和工人的命只怕都沒了。姑娘年紀小小,卻心思縝密,老朽自愧不如!”
并非她多縝密,只是前世這些腌臜事,看多了聽多了。
深宅后宮,還缺這些換藥陷害人的事嗎?
三娘見情勢反轉,也早就看呆了,這會兒才回神,好奇問:“那個瑩兒姑娘到底是哪家府上的,讓你們這么怕?即便真的抓錯藥,也不至于賠上鋪子和這么多人命吧?”
“瑩兒姑娘是太守府的,她主子二夫人,是陸太守的妾室。”
楚瑤嘉心神一凝。
難怪這個二夫人能請得動御醫為自己開方子,原來是陸家的小星。
太守,地方最高長官,享軍政之權,堪稱本地的土皇帝。
這個陸太守,想必就是掌管金陵府一代的陸自珩。
陸家是金陵本地世家大族。
而陸自珩還有個身份。
他與如今還是逸王的淳于賢鈺私下關系交好,是淳于賢鈺的幕僚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