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聽一下，極樂坊里今天是不是來過大夫。”

英戰應了一聲，出去了，少頃回來稟報：“今天極樂坊的確來過大夫，是給教坊姑娘診病的。”

“哪家醫館的，什么人？”男人沉了瞳仁。

“九郎也認識。”他認識？淳于顥蹙眉。

“就是得罪過九郎的那個小藥女。”

淳于顥立刻眉峰一跳。

剛才那個小郎中，原來就是女扮男裝的小藥女。

怎么哪里都有這丫頭。

**

楚瑤嘉回盤山村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進了村口，離家還有一小段路。

盤山村不比鎮子上繁華熱鬧，一到夜晚，村民們就各自緊閉門戶了。

整條路黑黢黢的，月光也被沿路的山林擋住，幾乎沒有光亮的照進。

楚瑤嘉腳步匆匆朝家里走去，走著走著，只聽身后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她故意放慢腳步，身后的腳步也跟著慢下來。

走快了，腳步聲又跟著快起來。

有人跟著自己。

她心重重跳起來，加快腳步。

幸虧，身后那人似乎只是默默跟著，并沒怎么樣。

回到家里，楚瑤嘉嘩的趕緊推門進去，這才松了口氣。

三娘和四郎在院子里一直等著姐姐回來，見她進來，忙迎上去：“姐，你怎么才回來啊。”

四郎的小臉也松弛了下來，也跑了過去，牽住姐姐的手。

“嗯。”她摸摸四郎的頭：“有事情耽擱了。”

四郎比前世她的孩子大不了一點兒，尤其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經常讓她看著就想起那個冤死的孩子。

也愈發給了她活下去回東都的信念。

她曾診過四郎的身體。

虛弱羸瘦，長不高，說話也跟不上，都是典型的幼兒疳癥。

梅氏懷四郎時受氣早產，加上四郎從小被叔叔和嬸嬸苛待，病了不能及時醫，吃得也不夠好，才落下這個病。

疳癥不是不能治，需要藥材慢慢調養即可。

這段日子，她去同仁館販藥時，看見藥鋪有一些剩余的賣得便宜的蒼術、白術、茯苓山藥，都用甘草換了回來，然后讓三娘煎成治療疳癥的湯藥，每天喂給四郎喝下。

加上伙食好了，四郎的氣色短短日子好多了，精神也抖擻了很多。

“姐今天是去鎮子哪戶人家看病，怎么才回來？”三娘好奇，畢竟是姐姐頭一次下山去出診。楚瑤嘉不想讓三娘擔心：“劉老板介紹的一個病人。對了，你跟四郎吃了嗎？”

“嗯，吃過了，給姐也留了，在鍋里熱著呢，姐快吃吧。”三娘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牽移，也沒多問了。

可能今天在教坊遇到太多事，精神繃得緊緊，楚瑤嘉還真有點饑腸轆轆，摸到灶房去，揭開蒸籠一看，一股香氣撲來，一訝：“怎么又有野兔腿和山雞？”

三娘在院子里回應：“小七哥傍晚送來的。”

“不是說了他再送這些野味來，不要收嗎？”楚瑤嘉總覺得賀小七那雙看似清澈的眸子深處，隱藏著什么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東西。

賀氏這對母子，也并不像普通獵戶人家。

不管怎么樣，除了給賀嫂看病，平日還是保持點距離的好。

再說，楚家有兩個沒出閣的姑娘家，總是收男子的贈饋，也惹人閑話。

“我也說過姐不讓咱們亂收人家的東西，可小七哥說賀嫂這幾天精神好多了，只是一點心意。對了，小七哥聽說姐下山去出診，還沒回來，怕你一個姑娘家走夜路有危險，還說去村口等你，接你回來，你回來路上沒看見小七哥嗎？”

楚瑤嘉一怔，剛才感覺身后有影子跟著自己，莫非就是賀小七？

他是怕自己被村里人閑言碎語，才沒有現身，只是默默跟在后面，護送自己回家？

“姐，我覺得小七哥對你越來越好了，有幾次，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姐也差不多是婚配的年紀了，真的不考慮考慮小七哥嗎。”有小七哥這么個長得好，又壯實，打獵厲害的姐夫，三娘還是很長臉的。

婚配？

楚瑤嘉眼神一凝。

若身無仇恨，或許，她這一世還真想遠離繁華的東都，就在盤山村扎根，悠然度日，總比與那些外表光鮮、內里骯臟的王侯公卿、名媛貴婦接觸要舒坦。

可心里到底還有未了的仇怨。

親人，她不得不救。

仇人，她不得不滅。

盤山村，終究只是她的暫時棲身之所。

她的目的，最終還是回東都，去以血還血。

所以，在這里，注定是不可以留任何感情和拖欠的。

賀小七……

不管他對自己抱著什么樣的感情，以后，還是盡量避遠點吧。

……

矮墻那邊。

茯苓隔著院墻，將兩姐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嬌臉也扭成了一團，見二娘開始吃起小七哥送來的野兔飯，才一跺腳，進了自家屋：

“娘，你不是說會想法子將二娘嫁出去？想了幾天，還沒想好？”

邱金鳳見寶貝女兒鬧脾氣，知道又是瞧見賀家少年對大房的丫頭獻殷勤，心下一橫：“好，明天我就讓你爹跟她說。”

*

次日，天光一亮，楚瑤嘉就被茯苓叫了過去。

這還是還魂在二娘身上后，她第一次被請去二房。

再一看二叔夫妻都在，更清楚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當二叔直接挑明了叫她來的意思是想讓她嫁給村口那個又老又色的鰥夫李姓老地主時，楚瑤嘉還是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本來懶得多應付這對貪婪無情的夫妻，只想留著力氣賺錢想辦法回東都，可兩人不將大房的兒女榨出汁不罷休，就莫怪她不客氣了。

“二娘。咱們也是為你好。那家男人年紀大是大了點，但勝在有好些地產啊，又死了夫人，你過去可是當正房的，到時吃香喝辣，比在家里要滋潤多了。”楚天生見她不語，勸道。

“是啊，那老李家的地，十個手指都數不完，是咱們全村最多的，你嫁過去，不用干別的，就每天數著地過日子，多闊氣啊。”邱金鳳趁熱打鐵。

楚瑤嘉嫣然一笑：“那你怎么不讓你家女兒嫁個挑大糞的？到時，全村的糞都是你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