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封侯失蹤了一百天,馬家人也尋找了他九十九天。作為當(dāng)事人,林婉兒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和煎熬。
以馬家的勢力,甚至出動特種部隊探索了整座大山,卻沒有發(fā)現(xiàn)哪怕一丁點線索,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成為一個最大的懸案。要不是馬家勢大,壓住了媒體,這件事只怕早就傳得沸沸揚揚。
這座青云觀,他們早就明里暗里查了個底掉,除了一個老道士以及養(yǎng)的一只猴子外,再無外人。他們今天再次來到這里,主要是聽到距離山下最近的村里傳出一個謠言,說是山上的青云觀神仙顯靈,連門口的桃樹都返老還童。
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處于迷茫之中的馬家,此刻正需要這種玄玄乎乎的東西來填補內(nèi)心的失落。至于林婉兒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原因是她已經(jīng)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那個夜晚,馬封侯一炮響啊。
其實林婉兒也有點納悶,記得當(dāng)時好像戴著套套的,只是后幾次意亂情迷,戴不戴就忘了。
“好一座青云觀,萬籟此俱寂,惟馀鐘磬音。”一位年逾五旬的中年人,嘴里贊嘆一聲,他身穿風(fēng)衣,方面大耳,頗有威儀,只是眉宇間有一抹掩不住的落寞。
在中年人旁邊的是一位美婦,戴著金邊眼鏡,目光中透著十分的精干。她輕挽著中年人的手臂,輕聲道:“忠達,等我們都老了,也來這里結(jié)廬而居可好?”
迎面老道士迎了上來:“鐵馬將軍夜渡關(guān),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彼此羨慕而已,兩位居士不必掛懷。”
爸,媽!跟在老道士身后的小猴仿佛一下子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身子不停顫抖,眼前的中年人和美婦,正是馬封侯的父母。
他原本以為身處兩個世界,可是此刻才驟然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是你永遠的牽掛,永遠也揮之不去。
在本能的驅(qū)使下,他一步一拐地走上去,然后跪在父母身前,猴頭深深地埋下去。
變身成猴,驀然知曉了親情的可貴。可是,卻已經(jīng)人猴殊途,徒留追憶。
“道長好修行,身邊的猴兒也知禮儀。”馬忠達抬抬手,身后自有人遞過來果品,然后,****何莫愁拿了個黃澄澄的鴨梨,放到馬封侯的猴爪里。
老道士也頗覺漲臉,捻須微笑,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
看到猴子,林婉兒下意識地有些害怕,倒不是認(rèn)出了這個猴子是曾經(jīng)對她行兇的那只,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是分不清這只猴子與那只猴子有什么太大區(qū)別的。主要是那個清晨的經(jīng)歷實在太過詭異,令她無法相忘。
手捧鴨梨,馬封侯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他努力地轉(zhuǎn)過身,嘴里咬著鴨梨,率先走進青云觀,背對著那些人當(dāng)然不知道,小猴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大話西游里面,至尊寶嘴里咬著香蕉,踏入漫漫黃沙的畫面,或許和此情此景有些類似。
一行人進到廟里,馬忠達被請到廂房看茶,而何莫愁則領(lǐng)著林婉兒去大殿上香。事已至此,林婉兒肚子里面的孩子,已經(jīng)成了所有人的寄托。
香霧繚繞中,大殿中回響著虔誠的祈禱聲:“保佑我兒平安歸來——”
一頁白紙飄落腳下,何莫愁拾起一看,便愣在當(dāng)場,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兩行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這字跡,她再熟悉不過,因為馬封侯從小就不好好寫字,被父親打了好幾回手心呢,可惜依舊沒有長進。
吳莫愁手臂顫抖地拿著一頁薄紙,卻重于千鈞,封侯,兒啊,你到底在哪里?
神仙真的顯靈啦——林婉兒抬頭向上望了望,供奉的居然是觀音菩薩,不免感覺有些別扭:這是道觀耶,又不是寺廟。再仔細瞧瞧,原來下面的稱號是“慈航普度天尊”。
或許是見慣了大慈大悲觀音菩薩的慈眉善目,再瞧這尊慈航普度天尊,造像古樸,越瞧越別扭,不知不覺間,一股涼意涌入體內(nèi),林婉兒慌忙攙著吳莫愁逃離大殿。
在廂房內(nèi),馬忠達拿著那頁紙,手臂也微微顫抖,就算是再重要的紅頭文件,也沒有令他如此緊張過。
猛然間,抬頭望向?qū)γ娴睦系朗浚灰娎系朗棵嫒鐙牒ⅲy須白發(fā),恍如世外之仙,于是下意識地說了一句:“還望道長指點迷津。”
老道士捻須微笑:“養(yǎng)氣忘言守,降心為不為。動靜知宗祖,無事更尋誰?幾位居士且歸去吧——”
馬忠達又盯著老道士看了半晌,這才起身離去,在他看來,平生第一次遇見真正的高人了。
人都走了,馬封侯這才從正殿的供桌下面鉆出來,他剛才情不自禁,寫了兩句小學(xué)時候?qū)W過的古詩,希望給父母一些安慰,也不知道自己這種做法,到底對不對。
至于對待林婉兒,他此刻只剩下滿心愧疚。在他想來,肯定是父母遷怒于她,所以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尚且不知道林婉兒的體內(nèi),已經(jīng)孕育他的骨血。
因為這件事,馬封侯悵然了好幾天,練拳都有點心不在焉。直到有一天,道觀又來了一伙人,邀請老道士去省城的白云觀住持。
白云觀可不是青云觀這樣的山野小廟可比,那是在國內(nèi)都上數(shù)的大道觀,老道士這是一步登天了。
馬封侯還想跟老道士學(xué)拳呢,當(dāng)然不希望他離去。可惜的是,老道士還未曾達到道家清靜無為的境界,一聽說白云觀,就心熱不已,簡單收拾一下東西,火燎屁股一般跟人家跑了,高人的形象瞬間崩塌。哎,這年頭,出家人也不能免俗啊,沒看少林寺的買賣做的多么紅火。
白云一片去悠悠,老道士走了,至于這座青云觀,老道士就大大方方轉(zhuǎn)贈給小猴子,反正他是不打算回來啦。而且他這小廟,在上邊也根本沒有登記,算起來是私人財產(chǎn),怎么處理都好說。就這樣,青云觀的觀主,現(xiàn)在就是一只猴子的了——呵呵,猴真人,好像也不錯耶。
馬封侯自己也覺得不錯,有了安身之地,還無拘無束,逍遙自在。自己當(dāng)家和寄人籬下的感覺,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不過麻煩也不少,做飯就成了困擾馬封侯的最大難題,他是真不會啊。
這一天,小七又領(lǐng)著大黑來青云觀。這段時間因為是秋收,所以小丫頭也有一陣子沒來了。在廟門外喊了幾聲猴爺爺,她這才想起來猴爺爺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也不知道猴哥還在不在。
心急火燎地推開門,看到一只猴子正在井臺打水呢,小丫頭臉上立刻綻放出野花一般的笑容,一溜小跑過去,嘴里還嚷嚷著:“猴哥真能干,小七來看你啦呀——”
馬封侯本來正齜牙咧嘴使勁呢,對他這小身板來說,一桶水還是比較重的。而且以他的身量,搖動轆轤的把手還真費勁,當(dāng)轆轤把升到最高點的時候,他真夠不著啊,只能蹦起來,趴著把手往下壓。
就在他剛要往轆轤的把手上蹦的時候,聽到了小七的吆喝聲,一分神,力量也分散了,結(jié)果,轆轤被下面的水桶吊著開始下墜,轆轤把手開始飛速旋轉(zhuǎn),馬封侯輕飄飄的沒有二兩肉,直接被甩上半空。
“猴哥——”小七也快跑到近前,張開兩個小胳膊去接空中的小猴子,結(jié)果,這兩個在地上都變成滾地葫蘆。于此同時,井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水桶終于到底。馬封侯還算幸運呢,要是被轆轤的把手給掄上,非砸暈過去不可。
幸虧這幾個月跟老道士練習(xí)猴拳,馬封侯的身體素質(zhì)有了明顯提升,這才沒摔壞。小七也摔得不輕,吭吭唧唧的好半天爬不起來,惹得大黑朝著馬封侯一陣狂吠。
用小爪子給小七揉了半天,馬封侯這才想起來屋里有老道士配制的跌打損傷藥膏呢,于是取了個罐頭瓶子出來,舀出黑乎乎的藥膏,給小七涂抹。
撩起小丫頭的衣服,馬封侯一下子愣住了,只見小七瘦弱的后背上,赫然有幾道刺眼的淤青,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看樣子,是用柳條木棍一類抽打出來的。
誰,是誰!馬封侯憤怒了,誰這么狠心。這幾個月相處下來,他和小七可謂是患難之交,在心底,他已經(jīng)徹底把小七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啊——小丫頭也是一驚,慌亂地把上衣往下拽,拽著拽著,眼淚就嘩嘩淌下來,抱著小猴大嚎起來,畢竟才七、八歲的小娃娃啊,受了苦楚,只想向最親近的人哭訴。在她的小心眼里,猴哥最親。
要是有一個親哥哥該多好!
馬封侯用小爪子撫摸著小丫頭干巴巴黃焦焦的頭發(fā),心中充滿憐愛,好半天,才取來毛巾,把小七臉上的淚珠和鼻涕擦干凈,然后,又開始給她身上擦抹藥膏。
開始小七還有點害羞,結(jié)果被馬封侯輕輕在屁股上拍了兩爪,這才老實,不過小臉蛋還是紅紅的。
等弄完之后,小七的身心都恢復(fù)許多,就沒事人似的,拉著小猴去打水。其實她比馬封侯也高不了多少,于是,井沿上就出現(xiàn)了好笑的一幕:一個小丫頭和一只小猴對面而立,都攥著轆轤的搖把,小猴一咧嘴,使勁將搖把轉(zhuǎn)過去,升到最高點的時候,還得雙腳離地蹦一下。
然后對面的小丫頭接管搖把,自上至下把搖把推過去,由小猴接住。這樣,提著水桶的繩子才纏了一圈。一直到二三十圈之后,水桶才從井口露出。
合力把水桶提上來,這兩個便一起抹腦門上的汗珠。抹著抹著,小七笑了,小猴子也咧咧嘴,滿眼笑意。
打了幾桶水,把水缸裝滿,就開始做飯了。這幾個月來,馬封侯的動手能力也算有了很大提升,再加上小七幫忙,好歹算是把飯弄熟了:一盤柿子炒雞蛋,一鍋貼餅子。
小猴子樂顛顛取來兩副碗筷,小七猶豫了一下,也就唏哩呼嚕地吃起來。
好飽啊,吃完之后,小猴和小七各自摸著肚皮,都是一臉滿足的模樣。
可是屋外的大黑不高興呢,汪汪叫了幾聲。馬封侯眨巴幾下眼睛,也給它扔了個貼餅子。大黑狼吞虎咽,幾口就吃光,然后朝著小猴呲呲牙露兇相:別想用一個貼餅子就收買本狗!
“猴哥,我該回家了呢。”小七有點戀戀不舍,這座小小的道觀,甚至比家里更令她覺得溫暖。
等小七領(lǐng)著大黑消失在林子里,馬封侯也出了道觀,尾隨其后。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欺負(fù)小七,定要叫他嘗嘗猴拳的厲害!
俠以武犯禁啊,猴子也不例外,剛學(xué)了點花拳繡腿,就迫切的想要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