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莫愁一行人也頗有些戀戀不舍地離開青云觀,要是依著石梁的意思,他根本就不想下山,在見識了小猴子的本事之后,他現在一門心思只想學藝。
不過,一方面要護送何莫愁和林婉兒下山,另一方面,石梁覺得自己畢竟見識有限,最好能找個前輩高人前來驗證一番。
林婉兒也不大情愿下山,在青云觀這兩天,心里出奇的安然,她還沒住夠呢。
沒法子啊,預產期將近,山上條件簡陋,何莫愁是絕對不會叫她過多停留的,只能以后多來走走了。
抱著同樣目的的還有何莫愁,再一次得到了寶貝兒子的信息,她已經把這座小小的青云觀,當成了橋梁紐帶,甚至是某種寄托。
大家各懷心思,慢慢行走山間,夏小雪心思單純,也最是歡快,嘰嘰喳喳,就像是林間歡快的小鳥。山澗旁,一樹桃花忽然閃現,這丫頭嘴里哇了一聲,便拉著林婉兒去看桃花。
桃花粉紅滿樹開,就像是天上的一朵紅霞落到人間。夏小雪手里輕輕提著桃花枝,令徐美人不由得摸摸鼻子:人面桃花相映紅嗎——
林婉兒也望著樹上的桃花發呆:等結了桃子,想必青云觀的那些猴子,一定會來這大快朵頤吧——猴子,我為什么總會想起那只猴子?
悄然伸手,摸摸掛在脖子上的那個小葫蘆,似乎有一股暖流靜靜地流入她的身體,林婉兒的臉上,笑容忽然如桃花般綻放。
“這里這里,這里有石頭,林姐姐正好我們休息一下。”夏小雪看到十幾米外一堆殘破的石頭,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于是歡快地跑了過去。
林婉兒也累了,便跟了上去。徐美人張口剛要阻攔,二女已經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將坐墊鋪在上面,十分愜意地坐下休息,他也就沒有出口阻攔。
這堆石頭,顯然不是天然形成。像這樣的荒山野嶺,石碓搞不好就是以前修墳鑿墓所用。而墓地陰氣較重,并不適合林婉兒這樣的孕婦。
所以,徐美人就圍著這堆石頭仔細觀察。很快他就聽到夏小雪歡快的叫聲:“石頭哥哥你快看,這個石碑上還有字呢——還有下邊馱著石碑的大烏龜,刻得跟真的一樣呢!”
就在二女身下所坐之處,是一個圓桌大小的烏龜,昂首向天。一般的烏龜都給人以溫順之感,這一只嘴里居然牙齒崢嶸,透出一股兇相。
“碑者,悲也,此地不宜久留!”徐美人的猜測得到驗證,他涉獵廣泛,知道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其中有一種形似烏龜的,名為赑屃,最能負重,所以古代許多石碑,都是由這個大力士背負。
聽他這么一說,二女連忙站起身來,夏小雪揉揉眼睛:“我怎么好像感覺大烏龜動了一下呢?”
這不是制造緊張空氣嗎,石梁都有些不滿,大手啪的在石碑上一拍:“怪力亂神——”
沒等他說完呢,就聽到林婉兒一聲驚叫:“蛇,有蛇!”
石梁的反應也極為迅速,嗖一下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電射而去。
匕首無比鋒利,準頭也是奇佳。其他人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再看時,只見那把匕首已經插在地上,刀尖還插著一個三角形的蛇頭,只剩下一米多長的蛇身在那里扭曲掙扎。
夏小雪剛要為石頭哥哥神乎其神的飛刀絕技鼓掌喝彩,然后就看到身邊的林婉兒向后一仰,順著斜坡,滾落山澗。
“婉兒——”何莫愁大急,林婉兒現在是全家重點保護對象,堪比國寶大熊貓。想不到千防萬防,還是出了亂子。山澗下面全是嶙峋的怪石,就算是好人掉下去,磕磕碰碰,只怕也會重傷,更不要說林婉兒一個孕婦了。
石梁和徐美人也奮不顧身,跳下山澗,二人心中滿是自責:瘦猴離奇地失蹤,要是再保不住他的妻兒,還要他們這兩個朋友何用?
等到了澗底,就看到林婉兒臥在一堆碎石之中,手捂著肚子,滿面痛楚。石梁也顧不得其它,抱起林婉兒,越上山澗。徐美人在旁邊納悶不已:奇也怪哉,身體表面竟然沒有受傷,這一路上的石頭都是棉花嗎?
可是最關鍵的還是林婉兒的肚子,這一路翻滾,弄得她氣血翻涌,疼痛難忍,密密麻麻的汗珠,瞬間就布滿額頭。
何莫愁畢竟是過來人,有些經驗,叫兩個男人背過身去,然后探查了一下林婉兒的下身,已然見紅。
轟隆一下,何莫愁如遭霹靂:這是動了胎氣,要生啦。偏偏這荒山野嶺的,如何是好?
想要下山,距離最近的醫院只怕也有幾十里路,而且山路崎嶇難行,林婉兒現在的狀況很糟糕,只怕難以堅持到醫院啊。
曾經在商海變幻中經歷無數大風大浪的女強人何莫愁,此刻也覺得手腳冰冷,直冒虛汗。明明剛剛拜完神仙,明明剛剛祈禱,怎么一轉眼就禍從天降了呢?
關己則亂,此刻的何莫愁,已經徹底蒙了,心中只剩下無邊的懊悔:早知道這樣,就不該上山的——
至于夏小雪,也只有抓著林婉兒冰涼的小手呼叫的份兒,她何曾經歷過這種事情,比何莫愁還蒙呢。
關鍵時刻,就看出來石梁的本色,在簡單詢問了一下情況之后,就叫徐美人先下山,去陳家村請人,里肯定有人懂得接生;然后,重新抱起林婉兒,返回青云觀。
距離這里最近的,只有青云觀,去其他地方,只怕都來不及了。
就這樣,一行人匆匆而回。他們救人心切,并沒有覺察到,那只足有桌面大小的大烏龜,竟然真的活了,抖落身上的碎石,粗壯的四肢奮力撐起身子,昂首向著人們匆匆而去的方向凝望……
看到老媽等人去而復返,馬封侯就知道出事了。等到石梁大步如飛地重進青云觀,馬封侯更是一驚,只見石梁懷里的林婉兒面如金紙,精致的五官都因為巨大的痛楚而扭曲。甚至就連石梁的衣褲上,都沾著泛紅的血跡。
馬封侯當時就麻爪了,這種情況,他同樣是第一次遇到啊!
“大姐姐要生小寶寶了嗎,快點進屋呢。”連小七都比他強,瞧出林婉兒要生產。
“要生孩子啊,那我去燒熱水。”陳二狗也慌慌張張跑向廚房,至少他還知道干點事兒,比只剩下抖落手的猴師父強多了。
猴群也都圍上來湊熱鬧,嘴里嘰嘰咕咕地叫喚著,似乎也知道要有新生命降臨。
對于任何動物來說,傳宗接代都是大事,關系到種族的延續,所以猴群也顯得格外興奮。它們并不知道人類生產時的危機,對母猴來說,生小猴子有什么難的,就跟撒泡尿差不多,根本不用什么接生婆,自個就搞定。
事到如今,何莫愁反倒是鎮定下來,她雖然不是專業的助產士,但是畢竟是擁有一定人生閱歷的中年人。在把林婉兒安置到床上之后,就開始全力準備。
青云觀條件簡陋,也只能因陋就簡;而夏小雪,唯一的任務就是安撫林婉兒的情緒,她一只握著林婉兒的手,另一只手拿著毛巾,給林婉兒擦汗,嘴里不停地幫她鼓勁。至于自己身上,也同樣緊張得呼呼冒汗,都快趕上自己生孩子了。
屋外,石梁也攥緊拳頭,如果有什么意外,他真的不會原諒自己。
“奶奶,我的親奶奶,您老總算來啦!”陳二狗在大門口張望好幾趟,終于看到徐美人背著一個老太太,快步跑來。后邊還跟著幾個人,依稀是他爺爺老村長,還有陳光腳等人,這位,好歹原來也是赤腳醫生呢。
跑進院里之后,老太太才從徐美人后背跳下來,竟然十分靈活,說話的嗓門也十分洪亮,她先在陳二狗的腦殼上敲了一下:“莫慌莫慌,我手上接生的娃子少說也有上百個,就連你個小兔崽子,都是奶奶我從你老娘肚子里拽出來的。走,人在哪呢,瞧瞧去。”
這一嗓子,軍心大定,陳二狗一邊在前面引路,嘴里一邊嘟囔:“我小的時候,您不是說我是從陽溝里撿回來的嗎——”
進到屋里,老太太立刻就展現出比較專業的一面,從懷里摸出一個古舊的小布包,展開之后,瞧得何莫愁陣陣心驚,只見布包里除了剪刀針線小刀之類之外,還有幾把各式各樣的鉤子。明晃晃的,瞧著令人心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屠宰場來的呢。
隨后,老太太又幫著林婉兒調整了一下姿勢,一切都有條不紊,甚至還有閑暇打量屋子里的情況,嘴里更是指揮若定:“把窗子關上,千萬別見風;二狗,點個火盆,屋里溫度有點低——怎么還有一只猴子在這礙手礙腳的,出去出去——嗯,是神猴啊,那就不用出去了——”
馬封侯也見過這個老太太,甚至還在人家的家里住過呢,平時只瞅著干凈利落的,想不到進了產房,就跟穆桂英上陣似的,于是心中大定,躲到老太太身后,探頭探腦地張望。
在老太太進屋不到十分鐘之后,馬封侯終于看到,血污之中,一只白生生的小腳先探了出來。
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馬封侯興奮難耐,忍不住一陣抓耳撓腮。他哪里知道,正常的產婦分娩,胎兒都是腦袋先出來的啊。
可是老太太卻急了,嘴里嘟囔一聲:“腳踏蓮花啊,這下要麻煩!”
屋子里的氣氛驟然變得更加緊張,老太太又忙活了十幾分鐘,滿是褶子的臉上也噼里啪啦往下淌汗。最后,老太太也十分無奈地宣布:“不成了,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誰是主事的,必須馬上選擇!”
產房里面,一片死寂,只有林婉兒沉重的呼吸聲在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