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仇來到城東廣場,擠進外頭圍觀的人群,來到距高臺不遠的地方。
說是高臺,其實也就不到兩米高,上頭的事情還看得清楚。
只見參選的人排成一排從右側走上臺,臺上的幾個老頭隨意地看幾眼,又匆匆地說幾句話,便示意換下一位。
“老頭,這是怎么回事?”陳仇在心里默問。
“你是說天命紋的事情吧?”鬼老亦在他心里回答,“實力高深者看人不需直接看身上的天命紋,只需受試者運氣,就可以看出來了。”
“那你當初奪我舍的時候怎么沒看出來?”陳仇揶揄道。
“算是老夫看走眼了,咳咳。”
“切。”
陳仇邊和鬼老說話,邊擠進了受試的隊伍。
只不過這隊伍有點長,也不知要排到什么時候。
看到下臺的人大多愁眉苦臉,陳仇明白了大概。
有天賦的世家子弟如柳云卿等人,都是早被門派預定好的,根本不需參加這種公開的面試。
因為有天命紋的人大多都混得不錯,遺留在市井中的寥寥無幾。
“老頭,這天命紋究竟是怎么來的?”陳仇心中問道。
“這你就算問對人了,”鬼老有些得意地說,“傳說人族有兩位十分偉大的先祖,一位名為落禾,一位名為桑吾。落禾有天妒之才,始農耕,興火種,發明了各種器械,是人族昌盛發展的頭等功臣;桑吾則是第一個窺探天道,能驅使天地靈氣用于戰斗的人,傳說他一人大戰七萬多獸族,將人族的疆土擴到了二州之地,這種神奇的力量,桑吾稱之為‘道’。”
鬼老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初時文字未興,桑吾并未留下一星半點的修道秘籍,但是這神奇的力量卻通過血脈傳承了下來,所有桑吾的后代居然都能很容易地掌握操控天地靈氣的力量,并隨著時代發展與文化繁榮將修道之法發揚光大,但是,同時也伴有一個極大的限制,這種依靠血脈和口述發展下來的修道之法,只適合桑吾后人修煉。”
“桑吾后人跟天命紋有什么關系?”陳仇有些不解。
“桑吾后人有一個十分顯著的特點:膻中穴處有塊圓形的淡紅色胎記,胎記中有紋路,紋路外形有的像花紋,有的像閃電,有的似血管,但它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修為越高者,紋路便越多條,故而人稱之為天命紋,將它定為判斷一個人修為高低的標準。”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不公。”
鬼老沒有理會陳仇的牢騷,繼續說道:“天命紋雖然隨著人族的繁衍而生出了許許多多的樣式,但總歸是父系傳承,五代之內的天命紋必定是相差無幾的,甚至于十代之內都看不出有多大的變化,所以你父母作為桑吾后人,不該有你這個白板孩子才對,除非……”鬼老壞笑了一聲,“你不是親生的。”
陳仇不爽地錘了一下胸口,痛得齜牙咧嘴,“不是親生的又怎樣,我爹娘還是我爹娘。”
況且,爹娘已經生死不明了。
“算你小子有點良心。”鬼老滿意地說。
陳仇不再理鬼老了,因為在他跟鬼老說話的時候,隊伍也慢慢地排到前段,可以清楚地看見臺上道人的模樣。
這一眾身著藏青色白邊紋的道袍,頭戴一尺高的鑲金頭冠,腰纏鑲著金邊白玉的方紋腰帶,懸著的,是一枚枚象征等級劃分的白玉佩,上書二字:神機。
為首站著的的是一個蓄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在他旁邊坐著一老道,生得瘦骨嶙峋,胡子邋遢。
他端坐其上,對著面前的報名者偶有指點,有時點頭,有時搖頭,倒像是這次選拔的考官,仔細看他腰間懸著的玉佩,上面多鑲了幾條金邊,比其他人的都要高貴些。
微風拂動老道身后的大布簾,陳仇看到柳云卿和一干各種各樣的人竟然就坐在臺后,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老頭,你說你有辦法,可不是蒙我?”
“你放心地上吧,老夫何曾蒙過你?”
陳仇的信心又減了幾分。
日頭正好,臺上的老道卻有些昏昏欲睡起來,他對羊胡子說道:“也不知老頭子我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被派來做這等苦差事。”
羊胡子說:“洪前輩,您莫要生氣,俗話說‘能者多勞’,越是這種苦差事,越是要修為高深者方能為之,倘若有滄海遺珠,我等眼拙之輩豈能發現?”
洪老被哄得像小孩子般大笑了起來,道:“你小子,會說話!哈哈。”
又過掉一個資質平平的人,洪老打了個呵欠,便看到陳仇頂著個青一塊紅一塊的豬頭走來。
洪老表面平靜實則困意全無地問:“名字。”
陳仇作揖答:“晚輩陳仇。”
洪老端詳陳仇一番,剛欲開口,只見羊胡子說道:“洪前輩,此人不可收入門下。”
洪老疑惑道:“我還未望其氣,莫非你已經看出來了?”
羊胡子說道:“雖然這臉看不出來,但如果是那位陳仇的話……進城時有一友人提過,此人端的不為人子,不可收!”
陳仇聽了這話,差點氣得跳起來,自己雖說是東南八駿的頭子,但也沒做過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吧?
臺下的看客本來沒看出這是陳仇,聽到山羊胡子這一解釋,頓時炸開了鍋。
“長老,這個人不可以收入門派啊!”
“長老長老,他可是個大壞蛋!”
“滾下去,滾下去!”
……
見狀,羊胡子又向洪老解釋道:“此人乃大名鼎鼎的東南八害之首,收他恐怕會有損我門之威名。”
洪老點點頭,且不說他聽沒聽過這東南八害之名,就沖這東南八害之首,陳仇品性如何便暴露無遺。
后臺的柳云卿等人聽到動靜便出來看了一眼,陳仇看見她臉上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喜色,卻立馬恢復平靜,重新回到臺后去了。
在陳仇看來,跟山羊胡子告密的就是這臭娘們吧?不過就算她不說,自己的事情本就是人盡皆知,想到這,他不氣了,厚著臉皮說道:“兩位前輩,我雖為東南八駿……八害之首,卻也是秉陽派之風,做陽派之事,怎么就收不得?”
羊胡子鼻子一歪,剛欲趕人,卻見洪老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他擺手笑道:“哦?所謂東南八害,必是壞事做得不少的風名,怎么會‘秉陽派之風’,又怎么是‘做陽派之事’了?”
陳仇理了理自己的思緒,說道:“陽派之風,是一個光明,一個正大,晚輩往日里雖被稱為八害,卻從未做那陰險歹毒之事,到酒樓里拿酒,是光明正大地拿;教訓看不過眼之輩,是明下戰書擇個吉日,光明正大地打;調戲女子是街上光明正大地調戲;就連看人家姑娘洗澡,亦是光明正大地看,豈非秉陽派之風,做陽派之事?”
羊胡子聽罷,氣得吹胡子瞪眼,說道:“無恥小兒,強詞奪理!洪老,此人萬萬不可收!”
卻沒想到洪老大笑了幾聲,道:“有趣,此子滿嘴歪理,一口一個光明正大,倒是有趣得很。”
見到洪老言語之間似乎有欣賞之意,羊胡子暗道不好,這洪老在門派里亦是為老不尊,特立獨行之輩,若是他跟陳仇對上了眼,豈不是神機門之千古不幸?
洪老又說道:“陳仇小子,我再考你一題。”
陳仇恭敬道:“前輩請講。”
洪老說道:“你既要入我門修道,那你可知何為‘道’?”
見洪老問陳仇“何為道?”羊胡子點點頭,此等玄妙的問題須得有悟性的人才能回答一二。
陳仇有些著急了,這種問題他怎么回答得來?只好求助鬼老,心中念道:“老頭,你生前是個體面人,可知道如何回答?”
“哼哼,”鬼老胸有成竹地說,“你只需回答不能說即可。”
陳仇思慮片刻,硬著頭皮說道:“晚輩認為,道者,不可說也……”
“也”字頓落的瞬間,他的身上突然爆發出一陣靈壓,這種肉眼不可見的靈壓,看似柔和,實則蘊藏著無窮的底蘊。
普通人也許察覺不到,但洪老瞬間瞪大了雙眼。
早在陳仇走來的時候,他就看出這人實力弱小了,但此刻,這種難以察覺的靈壓,說明陳仇可能是一個根骨極佳的人!
畢竟他不知道,這是陳仇身體里那個老頭搞的鬼。
洪老驚了一陣,乃撫掌道:“不可說,不可說,好一個不可說,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也’,此子資質尚可,貴在有悟性,可入我門!”
不明所以的眾人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陳仇本人亦是目瞪口呆,只在心里默念:老頭厲害!然后拱手道:“多謝前輩!”
洪老不待羊胡子發話,便說:“明日日落之前到這里來,隨我們回神機門。”
陳仇開心極了,他行了個禮,說道:“是。”
走下高臺,陳仇深深地覺得胸口里住著的這位老頭終于有用了一回。
“老頭,你這次總算沒坑我。”
“那是,老夫怎么會坑你呢?”
陳仇無語,繼續往外走,剛剛走出人群,不遠處便跑來兩三個少年,將陳仇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