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兒,你醒醒……”本就暈死過去的孩童,被踩踏后,鼻青臉腫,鮮血順著嘴角往外淌。婦人撲在他身上,探到幾乎停滯的鼻息,哭得死去活來,“天哪,你怎么這樣對我……”
“連兒,你去了,娘活著也沒意義。你等著,娘這就去陪你……黃泉路上有娘給你做伴……”婦人把兒子抱在懷里,一步步朝街邊石墻挪去。她要做什么,實在太明顯。
“這位大姐,別想不開,早些把你兒子安葬,讓他入土為安吧。”有人勸說道。
“是啊,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剛剛那是裴國公家的公子,我不敢惹,也惹不起。不過,我可以幫忙安葬你兒子。”說話的是一位年輕婦人,眉眼溫順透著書香,著淺藍色短衫紫色百褶裙,衣裙洗得有些泛白,但極為干凈,可見家底并不優渥。
“娘,這位婆婆好可憐。”婦人身邊,牽著三四歲左右的小丫頭。小丫頭來到乞丐婦人面前,伸出白嫩的小手,幫她輕輕拂掉眼角的淚水,軟軟糯糯地說道,“婆婆,別哭,大哥哥睡著了。”
婦人怔住,她的衣衫破爛不堪,她的臉灰暗失色,她的身體散發著惡臭,小丫頭不僅沒有遠離她,嘲弄她,而是春風細雨般安慰她。在小丫頭誠懇純真的目光里,婦人收住眼淚,伸手在小丫頭額頭上摩挲了片刻,“婆婆不哭,婆婆要去陪大哥哥。小丫頭,你這么善良,上天會保佑你順遂平安,逢兇化吉。”
眼前溫馨的一幕,悉數落在秦歡顏眼里。她來到乞丐婦人身前,伸手探了探婦人懷中孩童的心臟,依舊跳動,不過極其微弱,微弱到常人難以察覺,“你兒子沒死,若想救他,就跟我走。”
“我兒子還活著?”婦人雙眼一亮,瞳孔迅速聚焦,當看清眼前人時,婦人慌忙起身,“我跟你走。”這個時候,她愿意相信任何能救她兒子命的人。更何況,還是剛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公子。
……
禾府。家丁帶著女扮男裝的秦歡顏來到客廳。禾之晟早早在客廳候著,只一眼,就認出了她,笑道“鬼丫頭,就你這身裝扮,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你禾伯伯。”
秦歡顏也不拘謹,如兒時那般,坐在禾之晟身邊的木椅上,“歡顏不是刻意騙禾伯伯,而是形勢所迫。”
“禾伯伯都知道。”禾之晟欣慰地盯著眼前的小姑娘,眼眶微微泛紅,“歡顏,禾伯伯無用,沒能早早救你醒來。快告訴禾伯伯,你究竟醒了多久?”那日,本以為會看到病怏怏的歡顏,不成想卻探到她沉穩的內息,有力的脈搏,和常人無異,不,確切地說比常人更強勁。
秦歡顏如實回答,“歡顏不敢有半點隱瞞,正是禾伯伯到府那日。”
“這就奇怪了。”禾之晟凝眉思索良久,“從當日的情形來看,似乎醒了很久。”
秦歡顏也琢磨過,她醒來后,不僅沒有半點羸弱,反倒比三年前更加精力充沛。莫非,是那顆定魂珠的緣故。“禾伯伯,定魂珠被我吞掉,會不會是這個緣故?”
“吞了?”禾之晟詫異地盯著秦歡顏,若真是那樣,就找到了原因。定魂珠,實則是名貴的藥珠,用雪蓮、人參、彼岸花等珍稀藥材煉制而成,精純度極高,有續命功效,向來只用于帝王。當年,西門老將軍磕破頭才得這么一顆保住歡顏最后一絲氣息。
秦歡顏點頭,“我醒來時,定魂珠就進了肚子。”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禾之晟連連感嘆。
“你今日尋我,可是查你當年中毒一事?”
秦歡顏點頭,“是,不過不全是”。當晚,禾伯伯沒有把藥方給爹,也沒有給老太太,或是陸氏,而是塞給躺在床上柔弱不堪的她。那時,她便知道,禾伯伯在給她傳遞訊息。“禾伯伯,你什么時候發現我并非患病,而是中毒?”
禾之晟回憶起當年的情形。他清清楚楚記得,那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朝廷沐休,他和家人正在用餐,突然得到消息,秦歡顏患怪病。他急急趕去,只見平日里活蹦亂跳的小丫頭面無血色,雙目緊閉躺在床上,體溫陡降氣息奄奄。
“禾伯伯行醫數十年,從未見過這種病癥,就像睡著一般。你爹遍請江湖名醫,也都束手無策。后來,禾伯伯無意間在古書上查到,有一種毒無色無味,只需一點即可讓人進入沉睡狀態,十日后若無法解毒,就會死去,這種毒名喚九星海棠。”
“禾伯伯猜測,你并不是患病,而是中了九星海棠的毒。但禾伯伯沒有確鑿證據,只能暗自尋找九星海棠的破解之法。試過很多種配方,無一能解。沒想到你能自己醒來。”
“九星海棠?禾伯伯可知,這種毒為何人所制?”秦歡顏問道。
禾之晟搖頭,“我問過師傅,師傅說古籍中曾提到九星海棠,寥寥數語,只說其乃人間至毒,并無他言。”
禾之晟年少時,師承昆侖山扁鶴大師。扁鶴大師醫術精湛,有回春之術,時人尊稱他為“藥圣”,連他都不知出自何處,可見這種毒幾乎到了絕世的地步。
“歡顏,這三年,是否有高人暗中替你解毒?”禾之晟對此深感疑惑。歡顏當年身中奇毒,如今卻毒性全無,那毒去了哪兒?定魂珠可沒有解毒功效!
秦歡顏搖頭,“不曾聽說。這幾年一直是娘留下的丫鬟秋水負責照顧我,再無他人。”她醒來后,秋水不曾提及有陌生人暗中相助。“禾伯伯莫不是疑惑我身上的九星海棠?”
“看來,一切皆是天意。”禾之晟也不再深究。
“禾伯伯,這是府里按照藥方熬的湯藥,你且看看有沒有問題?”秦歡顏將藥罐放在茶桌上,打開,苦澀的味道瞬間溢滿客廳。陸氏是她首要懷疑對象,當年爹偏寵陸氏,她曾大吵大鬧過,照她當時的性子,絕不會同意爹抬陸氏為繼室。陸氏極有可能,為此向她下手。
禾之晟盯著黑漆漆的湯藥看了半晌,用舌尖嘗了嘗,篤定地說道,“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