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宮中已是深夜。
我躡手躡腳地從海宮的側門進來,只祈求莫太快被大哥抓住。若此時有守衛瞧見,定要以為我是個小偷。巧的是,我走到自己房中時卻依舊遇不到一個守衛,就連平日守在我房間附近的守衛此時也不見到半個,倒也是個稀奇事。
剛入房中坐定,倒一杯清茶提提神,再去打聽打聽殿上的動靜罷。如此一邊想著,一邊琢磨著要編何理由才能瞞過我大哥和爹娘。
忽地房門便開了,急匆匆進來的,是阿青。
“阿青,何事如此驚慌?”看到阿青臉上從未有過的慌亂樣子,倒令我吃驚不少,就算是我以前逃出去玩耍,倒也不見得她會這般著急。
“公主,你可回來了,天界上已經……”許是跑得急了,又因事態緊急,方才這番上氣不接下氣,且帶著哭腔。
“天界發生了何事?”
“天界上已得知公主的存在,此時王爺和王妃正在天界上與天帝說明此事,方才天帝已經派人帶公主你上天庭……”語罷,又抽泣起來。
“不就一件小事,何需如此傷心?”我擺擺手,便起了身,道,“天界的人現在在何處?”
“在大殿上。”
四海中的海宮,最富麗堂皇的便也要數東海了。雖說我阿爹這近年來因了我的緣故在天界乃至四方神仙中為人低調,但也因這遠近聞名的大殿,倒也依舊吸引了不少來客的參觀,故盛景仍在,繁華依舊。
我從房中一路走到大殿,雖說在這海宮中待了也有十幾年,因這難纏的身份,我卻也很少到這大殿上來。
看這大殿中,光亮皆由海中貝殼產的珍珠所散發而出,燈光雖柔卻并不昏暗,道路兩旁皆有珍稀珊瑚叢作景致,且不時吐露些氣泡來,包裹著海里僅有不多的空氣飄蕩在大殿中,如此這般,倒也襯得上東海海宮的名號。
我一邊走一邊想,這輩子還未去過那天界,僅有的一點印象還是從唐先生那里聽來的,看阿爹阿娘對那素未謀面的天帝如此畏懼,引得我好奇心更甚。如此,此番于他們而言是抓人,于我而言更像是天界一游。
大殿與我房間尚有一段路程,我這一路思慮倒也很快便到了。我走進殿內,殿中沒有了往日眾臣朝拜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披銀白色鎧甲的士兵以及背對著我的士兵的頭領。
這頭領的背影,青黑色的長發至腰間,頭頂一頂白色的頭冠,還有星星點點的……猛的一驚,這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他轉過身來,正好與我四目相對。
“紅側?”
“呃……翰林云,怎會是你?”看到翰林云的那一霎那,我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僵硬,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
“你竟是那個禍害?”
慢著,什么叫禍害?
此番話一出,他昔日在我眼中的冷漠和仗義此時皆化為灰燼,剩下的,只有說不完道不盡的輕蔑和仇視。
“吾乃東海海宮徐征王爺膝下四公主,大名紅易,不知公子口中的‘禍害’是為何人?”此時也不直呼他大名了,以此來宣泄我的不滿。
“紅易……”他又笑了笑,“想不到你是東海四公主,倒也是我有眼無珠了。”
“如何?”此時心中尚有幾分不滿,只可惜看在是天界之人,我理應讓他三分。
“也無妨,只是我奉天帝之命請你上天界,還勞煩四公主你跟我走一趟。”語罷,他便做出個邀請的姿勢,倒像個有教養的公子哥了。只是之前的舉動已經抹滅不了我對他的輕視了,此時再如此做,都只能覺得他是在假裝與我交好。
“與你走便是。”
這天界,我倒是頭一回來。
剛進天界與凡間的結界,境界便全然不一樣了。天界的水池,宮殿,甚至于地上的花草樹木,皆為白色。且在這些宮殿的四周還縈繞著一層層白霧,這大概便是書中所述“仙氣繚繞”了吧。
這是這清一色的白,即使給人一種富麗堂皇的感覺,更給人一種避之不及的惶恐,此時對我來說,便有這種說不清的壓抑感,這大抵就是我爹娘一直對天界有芥蒂的原因之一吧。
“前邊便是天帝受眾仙朝拜的大殿了。”忽的,林云停住了腳步,我便也停住了,“你便一個人進去罷,王爺王妃也在里邊。”
“你不進去交差?”
“我有點事,得先走了。”說罷也不與我道別,便也自顧自地走了。
也罷,與其讓他帶我去,倒不如讓我自己去,還可以放緩腳步欣賞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景致,走了大概也有一段路程,卻絲毫沒有見到林云口中所說的大殿,再往前,霧氣愈來愈濃,無奈,只能隨著自己的感覺一直往前行。
漸漸的,霧氣也開始散了開來,一座冠冕堂皇的宮殿赫然出現在眼前,大殿的上方掛著一塊金色的牌匾,流云殿三個大字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想必天帝便是在此了。
“仙子來自何處?”許是太沉醉于這大殿帶來的輝煌氣概,竟特沒看到門前站著兩個守衛。
“哦,在下東海四公主徐紅易,受天帝所昭。”
守衛聽到了天帝所昭,便也不再攔我。
我也就一腳邁進了大殿。
大殿上,我爹娘正站在大殿的東面,而站在我阿爹阿娘對面的,則是一個不知是何身份的神仙,只見他看起來雖沒有我爹這般年紀大,但一舉一動卻極其沉穩,看我爹娘看他的眼神,想必也是個有權有勢之人。而正中間坐在大殿最上方的,不用猜也知道,此人就是天上地下無人敢違背他意愿的天帝了。
我走近了些,便也按著之前在海宮中與我師父所學的天界禮節向天帝行了禮。
“紅易參見天帝。”
“你便是徐征的四女兒紅易?”天帝渾厚而又沉穩的聲音傳到耳邊,頓時感覺天帝的威嚴彌漫了整個大殿。
“正是。”
“你可知罪?”聲音再次回響在耳邊,依舊莊嚴,倒也不讓我畏懼。
“紅易不知。”我理直氣壯地說道。
“難道你爹娘就從未告訴你你是個禍害嗎?”禍害?我爹娘待我如我姐姐和哥哥一樣好,即便我是個禍害,卻也從未因此而對我有任何不一樣。
“紅易自出生起便謹遵阿爹阿娘的教誨,既不闖禍,也不與其他人來往,不知天帝如何斷定紅易就是個禍害。”我抬起頭來,聽完天帝一席話,反倒讓我生了違逆的心理,便也不再顧什么禮節。
“放肆!天帝說話,豈是你這黃毛丫頭所能反駁的?”還沒等到天帝開口,站在一旁的阿爹便忍不住朝我罵了一句,嚇得我剛生出的一點膽量又活生生給吞了回去,又把頭低了下去,心中委屈之至,自己的女兒被叫禍害作為爹的竟也不幫我,心中更是不適。
“看來你這丫頭雖然年紀小,卻也不是個省人的主,想必你這十七年來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倒也是下了不少心思。”站于西面的神仙發了話,倒是沒有天帝那般有威嚴,話中也帶著一絲絲戲謔的成分,我抬起頭來,盯著這個人看了好一陣子,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方才發現這神仙委實長著一番好面孔,眉眼清秀,臉廓棱角分明,頭發也是不長不短剛剛好,看著看著更像是著了魔一般,不多時就感覺自己的臉在微微發燙。
“你還在看什么,還不快向天帝謝罪。”阿爹又朝我吼了一句。
吼得我一下又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又惹出了一個窘境。一直被我盯著的那個人倒也心寬,只是笑了笑。
我低著頭,一直沒敢出聲,就怕又說錯了話。
“天帝,其實我一直覺得這四公主無非就是樣貌像了一點,生辰蹊蹺了一點,雖說的確是三年大旱不止,倒也不至于降罪在一個弱女子身上。”他又說道,“我看不如這樣,讓東海王爺將公主帶回去,若今后她惹了什么事端,到時候再來治她的罪也不遲啊。”
天帝似是思慮了片刻,便也發話了:“既然南風這么說了,這話也說得在理,也罷,就讓你先回去,若你日后惹事,本君便也不會再顧及你是東海的四公主。”
原來此人便是南風,看他那極好看的相貌倒也與傳聞中的一般無二,可與傳言中說的不同,如此溫柔之至的人,怎么能被傳成是一個冷漠無情的神呢?
正高興著,又被我爹的眼神給瞪了回去,我這才想起我應該道個謝:“多謝天帝成全。”
與南風和爹娘一同出了大殿,阿爹便也停住了腳步。
“方才多謝南風君替天帝為小女求情。”看到我爹停住了腳步,走在前邊的南風便也停住了,轉過身來,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
“沒什么客氣的,本君也只是說了一個實話,若天帝真要因此治罪,反倒不在情理之中。我這也不單單只是為了你的女兒著想。”這句話說得不多不少,誰也不得罪,但也誰也不領情,倒也果不其然像傳言中的如此了,說罷便也走了。
“爹娘,我們不在天界繞一圈再走嗎?”如今皆大歡喜,我便也開心地問了一句。
“你還嫌不丟人嗎?趕緊回宮,免得再惹事端。”本來以為天帝不治罪了我爹應該會放心了,無奈他還是一臉嚴肅的模樣。
此話一出,我便又覺得自己像做錯了什么事。
只是雖話是不準我再在天界上逗留,但也為此繞了一條遠路回到了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