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淵臨走之時,她們并未問他住在何處,便掀開簾子,朝駕馬的家丁說道:“你讓一名伙計獨自駕馬前往金陵,幫我查一下名叫馮淵的公子住在何處。記住,我們入金陵一事莫要通知甄家,待我見過那馮淵在去不遲。”
車夫答一聲是,將馬車停了下來,交代幾句,就有一名伙計快馬加鞭離去。
夏日的天氣膩得慌,三人坐在馬車里悶熱的出了一身汗,和春日那時根本不能比,只盼快些到達金陵。如此顛簸了三五日,因是夏天的緣故,馬兒跑的比從前也要慢些,好歹總算是到了。
獨自前往金陵的伙計,已經將馮淵的住址打探了出來。此時天已昏暗,她們三個又是姑娘家,這個時辰去拜訪,及是掩人耳目。只是舟車勞頓,她們也有些乏了。便找了間客棧暫且住下,吃了些東西早早的上床安寢。
燭火已滅,黛玉卻無絲毫睡意。此番前來,初時是沖動,一意要找馮淵問清緣由,解了香菱心中的郁結。現在細細想來,此舉頗為不妥。那拐子雖被關押起來,這幾個月過去,并不知被放出來沒有。何況香菱被馮淵和薛蟠相中,便是在金陵。萬一她們前往馮淵的路上被薛蟠看到,引發上一世的悲劇如何是好?
想想又不至于,畢竟香菱已經是林家的女兒,那薛蟠就算要來強的,還有林家做香菱的后盾,豈能任由薛蟠胡作非為!如此一想,便又寬心不少。
睡不著的何止黛玉一人,香菱亦輾轉難免,又怕被黛玉和紫鵑譏笑,只好假裝睡著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幾人便起床梳洗打扮。用過早膳,待她們上馬,伙計便驅使馬車往馮淵住的地方去了。
因馮淵住的地方九曲八彎,馬車進不去,到胡同她們便下來走。
走了一時,伙計引她們來到一座府邸前。敲了敲門環,一名管家模樣的人打開門,看到黛玉三人衣著華貴,又從未見過的,便問:“幾位姑娘找誰?”
伙計道:“我家姑娘姓林,是來找馮公子的。”
管家將他們迎入門內,一邊說道:“公子臥床兩月有余,這天氣又熱,傷口反復潰爛,如今好不容易才好些,勞姑娘記掛。”
黛玉心想原來這馮淵不能如期去揚州,是因病了,便道:“因何事臥床?”
管家嘆氣,道:“原本公子打算舉家遷移至揚州,家中薄田和房產欲要賣掉,誰知變賣的過程中,和那薛家公子起了爭執,那薛家公子二話不說,就著手下小廝將我家公子打了個半死。”
心臟突突的跳,黛玉臉色煞白,雖然將香菱從拐子手中救了,莫不是此番前來金陵,還會鬧出什么事情?
香菱的臉色由悲轉喜,由喜又轉悲。得知馮淵并不是那不守承諾之人,所以喜。又得知馮淵變賣家產的時候被打個半死,所以悲。
紫鵑也替香菱高興,只是她并不知還有上一世的前塵往事。跟著管家來到馮淵的廂房,里面擺設倒也雅致。
馮淵此刻斜躺在床上,看到香菱幾人難掩激動之色,急忙就要起來,許是身子沒有痊愈,動作不由慢了下來。
香菱忙去攙扶,馮淵握住她的手,道:“這些時候,你不知我急成什么樣。我原要遣人送信去林府,又怕小廝辦事不利,萬一信沒有到你們手里,平白毀了你們清譽。這才想等我好了,在登門道歉,誰曾想你們就來了。”
香菱急道:“誰是來看你的?我們原是受甄府邀請,去甄府喝酒去的。”
馮淵道:“不管你們來這是為何事,我只當你是來看我。”
香菱臊的滿臉通紅,急忙掙脫馮淵,退到黛玉身邊。
黛玉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她想了許多,就是沒有想到馮淵會被薛蟠打一頓。她心中已有些焦慮。
管家已經退了出去準備茶水,馮淵在小丫頭的攙扶下,引黛玉三人去廳堂喝茶。
此刻時間尚早,喝了一盅茶,誤會也已解釋清楚,等馮淵遷至揚州,有的是時間見面。未免在路上遇到薛蟠,又生出什么差池,那薛蟠是個混世魔王,恐真遇上,誤了香菱一生。
黛玉起身告辭,道:“我們還要去甄府,改日在來拜訪。”
馮淵也不留她們,她們能來找他,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出了馮府,黛玉立即讓伙計引她們回客棧。誰知走到一半路程,一伙隨從擁著一名少年大搖大擺的從對面走來。那少年眉目間滿是暴戾之氣,見之便覺是荒淫無道之人。
黛玉只覺不好,然她從未見過薛蟠,并不知那少年是誰,忙忙將香菱推到她身后,和紫鵑將香菱一并擋了起來。
香菱不明所以,黛玉是個有主見的人,暗道她此舉必有她的道理,便乖覺的跟在她們身后。縱然將事情做的如此周全,被人群擁簇的少年在路經她們身邊的時候,被黛玉的容貌所吸引,扭過頭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香菱被走在末端的仆從撞到了肩膀回了下頭。這一空中交匯,少年不由癡了。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上一世將馮淵打死的薛蟠。他頓住腳步,朝黛玉等喊道:“等等,你們是哪家的姑娘?”
黛玉心知不妙,朝伙計吩咐道:“你胡亂說一個府邸蒙混過去,切莫叫人知道我們是林府的人。”
伙計答一聲‘是,’扭身陪著笑臉朝薛蟠行了一禮,按黛玉的吩咐胡說一通。
黛玉三人急忙回到客棧,甄府也不去了,立刻讓在客棧候著的隨從收拾行囊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