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辛集才止住眼淚，抬起頭詳細打量起師父來。

趙懷英與十年前相比，并沒有什么變化。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因為修為也更加高深，因此仍是滿頭烏發，氣色也甚是紅潤。只是因為趙懷雄突然去世的緣故，臉上略顯憂傷，讓辛集覺得他有些憔悴。

辛集仔細端詳了他片刻，忍不住又要落淚。

趙懷英一見，不由得有些不耐煩，搖了搖手，說道：“好了，好了。不要再這般婆婆媽媽了。跟我說說事情經過，把你從見到趙懷雄的那一刻起，所見所聞，一件不落，詳詳細細地說出來。”

辛集心知趙懷英的心中最關心的是趙懷雄的死，因此深呼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從趙懷雄清晨前來開始說起。接著講到田青云幾乎同時入住、神秘老人一早就隱身在房中，以及案發當晚自己聽到的三人在房中的對話，不緊不慢，原原本本，復述了一遍。他當然隱瞞自己早就認識萬長有，以及萬長有前天晚上已經來到驛站這件事，只說不知道那個神秘人什么時候就已經在房間里了。

聽到辛集說到九天神功時，趙懷英很是吃了一驚，又跟辛集確認了一遍，這才讓他接著往下說。

聽完辛集講述，趙懷英眉頭緊鎖陷入了深思，背手在屋內來回踱著步，顯然有甚多事情不是很明了。

辛集不敢打擾，默默地站在旁邊看著趙懷英。

良久，趙懷英才扭頭看了看辛集，問道：“在你聽到兩位師叔慘叫的時候，那些隨行來的弟子在什么地方？他們在聽到叫聲傳出后，多久趕到的事發房屋？一共趕過來了多少人？都是那些府上的弟子？”

辛集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這些我都不是很清楚。田師叔入住沒有多久，還不到晌午時分，趙師叔帶來的大弟子秦志浩就給我們三人傳了趙師叔的命令，將我與兩個雜役反鎖在各自房間之中。因此那些隨行弟子什么時候離開、又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但后來聽說他們是在驛站周圍埋伏了起來，布起了什么大陣，好像是為了怕那位萬長有逃跑吧。聽到兩位師叔慘叫時，我這房門因為被反鎖，一時沒有及時出去。等到我出了房門的時候，院中已經進來了不少的弟子了。本來我想進入屋內看看情況，但院中的弟子阻止了我，沒有讓我入內。現在想想，前后出現在事發房屋的一共不少于六個人，進過驛站的弟子應該不下于十個人。其他的人我就沒有見到了，估計一直在驛站周圍守護著，防止兇手逃脫吧。至于他們是那個府上的，恕弟子眼拙，一個都沒有看出來。”

趙懷英點了點頭，并沒有繼續問話，眉頭緊鎖，在屋內踱步思索了良久，這才問道：“是懷雄提到的九天神功秘籍的事情嗎？”

辛集一怔，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這才肯定地說道：“是的。其實聽完他們的對話，我一直也在暗自奇怪。萬長有說他已經被兩位師叔追殺了二十幾年，這么說來他當然明白兩位師叔追殺他的原因。趙師叔當然更是清除此次前來的目的，為什么還要那樣相問呢？此問實在是多此一舉，問這話的人，更像是第一次知道此事一般。他們三人為了那本秘籍明爭暗斗了幾十年，何必要說的如此明白？”

趙懷英沒有想到辛集竟然能想到這一點，一時吃驚不小，點了點頭，道：“你能想到這點就很不容易。接著說，你還發現什么疑點？”

辛集沒想到趙懷英對自己剛才的話如此感興趣，也是有些興奮，接著說道：“其實仔細回想后就發現，疑點不少。首先，萬長有什么時候到的弟子不清楚，但顯然絕對要早于趙師叔。趙師叔到驛站前，曾經派了一個護衛提前過來通報，讓我早作準備，以迎接師叔的大駕。但以后來發生的事情推斷，只怕趙師叔根本不是通報給我這個驛丞做什么準備，而是通報給萬長有。弟子這樣推斷，是有事實作為推斷依據的。師父您現在當然也知道，整個驛站一共只有正房三間可供來往官員入住，居中一間最好。但趙師叔來了之后，本不應知道中間房中有人，那么按照常理推論，他應該直接進那間房才對。但師叔卻根本就不用我引路，直接進了左側偏房，因此很顯然他已經知道居中的房中早已有人在里面了。也就是說，那個時候趙師叔不僅已經知道萬長有已經來了，而且相信即使萬長有知道他要來，也不會離開。還有，趙師叔來之后，當時我并不知道萬長有已經在居中房間了，見同來的許多圣域弟子將房門及房間窗戶都嚴加看守，我曾經因為好奇心，想要進去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被負責看護的弟子以大護法命令為由阻止，萬長有那時還出言嘲笑了大護法。而那些守護在外面的弟子，卻顯然并沒有因為萬長有從房中發聲，而表現的有一絲的意外。因此，根據這些，我推斷，也許趙師叔與萬長有是早就約好了在此見面。”

見趙懷英一直始終眉頭微皺，也沒有任何的表示，辛集頓時沒有了剛才的興奮勁了，想了想，這才接著道：“第二，趙師叔來了不久，田師叔緊接著就到了。趙師叔與萬長有對田師叔的到來均沒有任何的表示，就連那些同來的弟子也并不覺得田師叔那個時候到了這里，而覺得意外。但田師叔到來以后，卻并沒有與趙師叔相見，而是自己獨自一人待在了另外一個房間，整天都沒有外出，也沒有任何的表示。更奇怪的是，田師叔進了驛站之后，也沒有讓弟子前面帶路，而是直接進入了剩下的一間空房。那時三間房門外均有圣域弟子守候，如果不知內情，是無法知道到底哪間房沒人的，但顯然田師叔知道。這點也讓我確信三人只怕早就相約在此地相會了，而且都對這個破舊的小驛站甚是熟悉。因此弟子據此推斷，是不是有這種可能，那就是約在這里見面的不是趙師叔、萬長有兩人，而是他們三個人。趙、田兩位師叔顯然是一方，萬長有是另一方。”

辛集見趙懷英心不在焉，隨手翻看著桌上亂放的幾本破爛不堪的書，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自己的分析，心中的興奮勁頓時蕩然無存了。因此不再繼續往下說，停下來，看著趙懷英，等待他的示下。

趙懷英見他停了下來，這才放下手中的書。但卻沒有什么表示，輕嘆一聲之后，想了想，一邊繼續隨意的翻著書，一邊抬頭又看了他一眼。

辛集自是明白趙懷英是讓自己繼續往下說，雖然明知道他并沒有什么興趣，但還是接著說道：“第三，萬長有雖然法力高強，但想來還不是趙、田兩位師叔聯手之敵。那趙師叔帶來這么多護衛怎么解釋呢？為了確保萬一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顯然不合邏輯的地方就更多了；第四，三人來的時候天剛剛蒙蒙亮，兩位師叔這個時候如果要抓萬長有，自然可以說把握要更大一些。但兩人卻始終沒有行動，一直等到夜深這才動手。他們相約在這里碰面，對這里的情況應該也清楚，這個季節，是川西雨水最多的時候，每天到了傍晚就會下雨，晚上更是陰云密布，沒有一點的亮光。再加上這四周灌木、荒草叢生，夜深的時候動手，只會對萬長有逃脫有利，兩位師叔此舉何為，也是弟子一直以來始終思索不明白的地方。”

趙懷英長嘆一聲，點了點頭，緩緩坐了下來，用手揉了揉額頭，但卻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辛集見狀，反倒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接著往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能看了看趙懷英，見他此時也正因為自己停下來而回身看了看自己，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說道：“第五，萬長有躲避二人追捕二十多年，怎么會不防備兩人暗算，何以會被田師叔一擊而中，導致受了重傷沒有了還手之力？如果萬長有真是這么容易被偷襲，他何以能逃脫兩人追捕這么多年？”

見趙懷英輕輕點了點頭，辛集接著道：“第六，萬長有即便法力高強，只怕沒有受傷時一舉將兩位師叔格殺也有所不能，何以在受了重傷之下，反而還能一舉將二人殺害呢？難道是萬長有為了迷惑兩位師叔，故意假裝受了重傷？但以兩位師叔之才，怎么會看不出這么拙劣的伎倆，這顯然不合常理。所以弟子據此也認為殺害兩位師叔的一定不是萬長有，兩位師叔也從來沒有想過萬長有能將他們殺了。但如果不是萬長有，那就是還存在一個法力異常高深、能將兩位師叔一舉殺害的第四個人。但這個人是誰呢？此人既然可以在這么嚴密的防范之下，一舉將兩位修為如此高深的師叔殺了，為什么還會留下同來的那些弟子及護衛們的性命呢？以他的本事，直接將他們殺了滅口不是要省事得多。到時候即使這里被發現，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不論他有什么目的，那時候總歸是都已經實現了。但那晚之后，那個神秘人居然隱身不見了，這到底是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