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亂墳崗。
田青云已經(jīng)走了。
趙懷英正背對辛集,看著東方緩緩升起的紅彤彤的太陽,沒有說話。
辛集看著趙懷英,終于胸口不再難受,掙扎著站了起來,淡淡地說道:“我畢竟在圣域待了,雖然沒有與人動過手,但卻見過不少高手過招。”
趙懷英仍然是一動不動,始終沒有說話。
辛集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撿起地上的燈籠,向著驛站的方向走去,邊走邊道:“降魔掌是天下絕倫的掌法,怎么會是憑著蔑視天下的氣勢才能發(fā)揮最大的威力?這種無稽之談,竟然出自田青云的口中,真是笑話。”
趙懷英還是沉默不語,仍然是一動不動。
辛集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趙懷英,道:“贏的明明就是你。你是故意放田青云走的,是嗎?”
趙懷英直到此時才嘆了口氣,還是沒有說話,但卻回頭看了一眼辛集,又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看著東方冉冉升起的太陽。
辛集知道他一定會有話要跟自己說,也站在那沒有動彈,仍是注視著趙懷英的背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懷英這才嘆了口氣,淡淡說道:“你還看出了什么?”
辛集冷笑一聲,說道:“我還看出,你放走他,也并不是因為什么師兄弟之間的情誼。你是不會將師兄弟情誼看得比律法還重的,就如你不會因為我曾經(jīng)身在大司寇府,而對我這些年犯下的事不予追究一般。如果你是那樣的人,你也就不會是你了。”
“唉,”趙懷英沒有回頭,嘆了一聲,說道:“田青云暗中策劃的陰謀已經(jīng)敗露,他也知道他今后絕不能在公開露面了,因此留他一條命也并沒有什么大礙。就算了將田青云在這里殺了,過去的事情也不會改變什么了,不是嗎?再說,他雖然是主謀,但卻并沒有動手殺一個人。”轉(zhuǎn)身又看著辛集,表情變得很怪,想了想,這才緩緩地說道:“我已經(jīng)將這里發(fā)生的事,寫成公文正式昭告天下。趙懷雄、田青云奉命抓捕圣域欽犯萬長有,不料卻被萬長有使用天罰所暗算。二人雖合力將萬長有誅殺,卻不幸雙雙不治。此事件同時遇難的還有圣域其他各府七名弟子。不僅如此,昨夜我已經(jīng)奏請了教皇,對所有的遇難者進行褒獎,相信過不了兩天,對他們褒獎的公文就會昭告天下了。”
辛集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看著驛站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之中。
趙懷英繼續(xù)背著雙手,看著遠方,長嘆一聲后,平靜地說道:“圣域各府互不統(tǒng)屬,各負責(zé)天下一項或者幾項事務(wù),一直以來各府面和心不和,均有自己的小算盤。這次事件,又發(fā)生在一個我以前的弟子做驛丞的驛站,而同來查案的,又是以大司寇府的人為主。因此不管這次案件的真相到底如何,都免不了給人留下大司寇府借機打擊別府的口實。”慢慢踱著步,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說道:“懷雄與田青云雖然在各自門中不受重用,但畢竟也是大司馬府與大司庫府重要的弟子,兩人雖沒有實權(quán),但卻也均算是德高望重之輩。兩人雙雙殞命在此,本身已經(jīng)是對他們所在的兩府造成很大的打擊了。如果公開真相,只會促成兩府合力為難我們,真要那樣的話,今后大司寇府的處境可就更加艱難了。”又嘆了口氣,道:“唉,況且所有的事實雖有懷雄、田青云的口供,但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除了大司寇府以外的全都死了。我雖能將田青云擊敗,但卻無非只有將他在此擊斃或是擒獲這兩條路。假使將田青云抓獲,如果他回到圣域翻供,不論最終結(jié)果會如何,大司寇府打擊異己的名聲可就坐實了。真要到那時,只怕再怎么解釋,都無法打消別府的暗中揣測。如果在此將他擊斃,那……”突然說不下去了,沉重地嘆了口氣,又抬頭看了看已經(jīng)升起來的太陽,不再說話了。
辛集這才回頭看了看他,卻見他眉頭緊鎖,滿臉愁容。也許直到現(xiàn)在,辛集才真正明白趙懷英為什么那么著急要將這個案子盡快了結(jié)了。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可笑我還一直以為大司寇是因為趙懷雄的事,無法理智思索整個案情,從而一直在那班門弄斧。想想這幾天我的所作所為,也真是滑稽可笑,一定讓你覺得我就像個小丑一般。也許大司寇還沒有見到趙懷雄二人尸首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要如何結(jié)案了吧?可笑趙懷雄、田青云多此一舉,還以為你要追查到底。”說完,不由得又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趙懷英扭頭看了看辛集,正色說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沒有錯。你做的事情也一點都不好笑,我也從來沒有覺得好笑。如果你沒有努力去追查真相,我才真的會非常失望。”
日已高升。
趙懷英背著手看著遠方,緩緩地道:“九天神功雖為天下第一奇功,練得越深,吸取別人法力的本領(lǐng)也就越強。你的修為雖然是以圣域法力為主,但不能不說你修為的根基還是來自九天神功,因此你與別人動手之時,如果不慎,還是會讓人察覺出來的,這點你要記住。”
辛集明白趙懷英已經(jīng)得知了自己修行的底細,雖然并不完全確認,但至少知道他的根基是九天神功。回頭看了看趙懷英,緩緩答道:“我初學(xué)這個神功時,并不知道練成后會怎樣,我也分辨不出來那本秘籍之中那一部分來自于九天神功。那時候我法力全失,經(jīng)脈盡毀,已經(jīng)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之所以會修煉那樣一本秘籍,并不是為了要怎么樣,只求能夠強身健體,當(dāng)個普通人,不再被作為是一個百無一用的廢物就好。我再也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這也不愿意看到別人對我嘲弄或者是憐憫的目光,這就是我學(xué)那本秘籍的全部理由。我從來也沒有后悔學(xué)了萬長有交給我的那本秘籍,即使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那本秘籍的根基就是來自九天神功,但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開始修煉。”越說越是傷心,忍不住留下了眼淚:“我修習(xí)這個神功已經(jīng)超過十年,而這十年來,你對我的行蹤以及所作所為一直了如指掌,你自然知道,自從我重新修煉以來,我從來沒有用我的修為害過人,也從來沒有想過憑法力修為來與人一爭高下。在這我向你保證,過去不會,現(xiàn)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趙懷英還是沒有回頭,過了很久,這才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做的很好。”沉默一會之后,又說道:“你很好。”
聽到他能說出‘你很好’三個字,辛集突然覺得輕松多了。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趙懷英輕輕嘆了口氣,想了許久,這才說道:“大司寇府的廚房缺個買菜記賬的,你也算是個識文斷字之人,就由你來頂上吧。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將驛站的事情安排一下之后,到大司寇府的內(nèi)務(wù)府找曹正報到。”說完,頭也不回,大步朝墳場外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辛集頓時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