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有一大一小兩個校場，魏無忌今日來到的，是最多容納五千人的小校場。

雖是小校場，但此時僅有驃騎營的八百人在，仍是顯得空曠了許多。

魏無忌從跨過轅門開始，就在觀察這“精挑細選”的八百人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早些時候，無忌就聽太子提過，說大梁將軍魏賁乃是他們的祖父魏襄王的弟弟，輩分很高，就算是魏王見了他也要喊聲老叔。

老爺子雖然領軍的本事一般，但剛直不阿，多年來執掌大梁城防軍，可謂德高望重。

“就因為叔祖太過剛直，所以一定會以為你出任驃姚校尉只是玩玩，他很可能會把軍中的老兵痞都抽出來刁難你。”

兩天前，太子魏圉是這么告訴無忌的。

事實證明，太子說得對啊。

不過無忌并不因此氣餒，甚至可以說，他已胸有成竹。

無忌站到發令臺上時，八百軍士早就以百人為限，排成八個狹長的方陣，每個百人隊的最前方是都有一人，穿戴一套皮甲，他們身后的普通士兵，渾身上下便只有一具札甲了。

那八個人無疑就是八名百夫長了。

拉攏中層軍官歷來是控制軍隊的好辦法，但在無忌看來，這八名百夫長似乎對自己很不滿意啊。

無忌淡淡一笑，一肚子的壞水蠢蠢欲動。

“士兵們，我叫魏無忌，是你們的頭兒！”

臺下的八百人無動于衷。

“雖然你們很可能看不起我，但我想說的是，長官就是長官，軍中最重階級，若是你們不尊將令的話，我也只能執行軍法。”

話音未落，臺下已有不少人“切”、“天真”地吐槽。

魏無忌看在眼里，竟然還笑了，真虧他還能笑得出來。

“今天呢，畢竟第一次見面，我也不安排什么繁重的訓練任務，我們就當是相互熟悉一下。待會兒鼓聲響起的時候，你們全部往左轉身；鑼聲響起來的時候，你們全部往右轉身！聽到了嗎！”

擊鼓則左轉，鳴金則右轉？

臺下的士兵們，有的人聽說過孫武為吳王闔閭訓練宮女的事情，已經在懷疑這個新任校尉是不是要借殺人來立威，但八名百夫長杵在原地紋絲不動，他們自然也不能、亦不敢有所反應。

魏無忌有句話還是講得很在理：軍中最重階級。他們可以不聽校尉的命令，但萬萬不可違抗什長、百夫長的命令。

見臺下無人應和，魏無忌哈哈笑道：

“你們不反對，我就當你們是默認了，阿大，擊鼓！”

無忌身后，一名身高九尺，腰大十圍的壯漢跨步上前，拎起兩個鼓槌咚咚咚地敲了起來。

他身軀極為雄壯，兩個鼓槌在他的手里便宛如兩根筷子一樣，顯得小的可憐。

鼓聲沉悶，咚咚響得像是敲在心口上，臺下的士兵站著不動，根本沒有人向左轉。

“停！阿二，鳴金！”

鼓聲止息，無忌身后一名身材瘦長的漢子跨步上前，拎起一面銅鑼呱呱呱地敲了起來。

鑼聲清脆，哐啷哐啷響得刺耳，可臺下的士兵仍是不動。

鑼聲又停了。

士兵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比鑼聲更響，那八名百夫長則笑得最為夸張。

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他們都笑累了，無忌才道：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約束不明，規矩沒講清楚，我負有責任。那么我再說一遍，鼓聲響起的時候，你們全部往左轉身；鑼聲響起來的時候，你們全部往右轉身！”

然后他打了個響指，阿大又掄起鼓槌，鼓聲隆隆響起。

與此同時，臺下的士兵們也紛紛笑出聲來。

鼓聲戛然而止，無忌喊道：

“約束不明，申令不明，是為將者之責。但是我已經強調又強調了號令，你們也都默認了，但是又不聽我的話，這樣就很尷尬了。”

“阿二，去把八位百夫長帶過來！”

瘦長猿臂的漢子應了一聲，揮了揮手，帶著無忌另外七名侍衛，走向各個方陣。

在魏無忌加冠之后，魏王為了保障他的安全，特地選派了十名最精銳的獒衛給無忌，方才擊鼓、鳴金的阿大、阿二就是其中的兩人。

八名百夫長見是獒衛，知道這是直屬于魏王的精銳侍衛，這才放棄了抵抗的想法，任由獒衛帶上了發令臺。

只有阿二對面的百夫長是例外。那名百夫長亦是如阿大那般生得極為雄壯，似乎不把高高瘦瘦的阿二放在眼里，但獒衛出手，向來心狠手辣，兩人一拖一拽的時候，只聽到“咔”地一聲，百夫長露出痛苦的神色，一只手臂耷拉下來。

——連他身后的士兵還沒看清楚，阿二就已經廢了他的一條胳膊。

等到八個人都被押上高臺，魏無忌雙手背在身后，向書記官問道：

“目無軍紀、違抗長官者，按律如何？”

“當斬。”

“原來要砍頭啊！”魏無忌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搖搖頭道，“我這第一天上任，見血不好看。這樣吧，你們每個人，吃個拳頭，就當是小懲大誡了！”

眾人見魏無忌是雷聲大、雨點小，不禁大為心安，心中更增對無忌的蔑視。

“阿大，你來吧，每個人胸口來一拳，記著不要用全力，最多五成力道。”

“是！”

阿大須臾之后已是站到一個刀疤臉的身前，高大的身軀如小山一樣，嚇得那百夫長雙腿發抖。

他握起拳頭正要砸下，無忌忽然又道：

“不要忘記臺詞哦，要說‘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大壞蛋’。”

阿大不明覺厲，機械地應了一聲，便粗著嗓子對刀疤臉喊了一聲：

“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大壞蛋！”

然后“嘭”地一聲，刀疤臉的胸膛頓時塌陷下去，滿臉痛苦的神色，登時咽氣。

無忌打了個響指：

“下一個。”

阿大走到第二人身前，這是那個剛才被阿二打斷一條胳膊的威猛漢子。

先前被阿二打斷一條胳膊的時候，這個威猛的漢子就在懷疑魏無忌是不是真的特別狠。此刻又見到阿大一拳打死一名同僚，大漢心中的恐懼占據上風，不再猶豫，登時“咚”地跪了下來，忙不迭地求饒：

“校尉大人，公子老爺，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給我個機會！我一定唯大人馬首是瞻！”

魏無忌言笑晏晏，卻沒有回應他的意思，只是說：

“阿大，別停下啊。”

于是阿大左手捏住大漢的衣領，像是拎只雞一樣地把他拎起來道：

“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大壞蛋！”

然后“嘭”地一聲，大漢的胸膛頓時塌陷下去，兩顆眼珠子凸了出來，像是一條死魚。

阿大伸手撓了撓腦袋，有些赧然：

“稟公子，剛才這一拳有點用力過猛。”

魏無忌只是笑了笑道：

“無妨，繼續吧。”

剩下的六個百夫長大多下跪求饒，也有一個人特別硬氣，對著無忌破口大罵。

無忌全然不予理會。

然后嘭嘭嘭嘭嘭嘭六下，剩余六個百夫長陸續死于阿大的小拳拳。

魏無忌擺了擺手，身后的獒衛便紛紛上前拉開尸體，發令臺上又空蕩蕩的了。

“我說過了，要寬容一些，只是打一拳而已，但他們身體太差，連一拳都承受不住，那就不能怪我了，我是很仁慈的！”

此時，他對臺下的士兵們微笑著說出這番話，剩下那七百八十八人都是不約而同地一陣惡寒，卻是連一丁點的聲音都不敢發出，偌大的一座校場，竟然鴉雀無聲。

“那么，再來一遍，擊鼓則左轉，鳴金則右轉！”

須臾鼓聲響起，臺下的士兵們迅速轉身，動作可謂干脆利落、整齊劃一。

“去，通報魏老將軍，請他再調八名士兵過來。”

魏無忌對身后的書記官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