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這天，魏王親自帶隊，南下逢澤舉行冬狩儀式。

《爾雅》有云，“春獵為搜，夏獵為苗，秋獵為狝，冬獵為狩”。

這一年四季出來打獵，都各有各的講究。此番冬狩，是僅限于王室貴族之間舉行的一個小型儀式。

所謂貴族，是根據(jù)出身來判斷，與在朝廷中的任職有所區(qū)分。

所以魏無忌能參加冬狩，并不是因為他頭上那個驃姚校尉的官職，而是因為他是魏王的兒子，身份尊貴。

除了魏國王室成員，還有他國的公子、王孫，譬如孟嘗君。孟嘗君乃是一代名君齊威王的孫子，算是當(dāng)代齊王田地的堂兄，跟魏王是一個輩分。

這個時代，各國的國王外出打獵，帶著明顯的政治意味，那是因為一國之君都喜好圍獵麋鹿，那寓意著“逐鹿中原”。

魏國自遷都大梁之后，在逢澤一代圍了個王室禁苑，專供貴族打獵用的。

此次冬狩雖是小規(guī)模的，但隊伍浩浩蕩蕩也有數(shù)千人，無忌以公子的身份，能夠帶百名扈從，除了十名獒衛(wèi)和八十名驃騎營騎士外，他還帶了須賈和范雎兩個。

魏無忌本人則是穿戴一身精致的皮甲，外罩錦袍，系了領(lǐng)深紅色披風(fēng)，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越發(fā)顯得金玉其外。

他與太子魏圉并轡而行，正在詢問這次冬狩的流程。

“都說了是小規(guī)模的了，過程很簡單。第一天午后才能扎下營寨，收拾收拾東西就天黑了。第二天是各家各戶帶人搜獵，熟悉環(huán)境，如果打到好東西，也可以趁機(jī)獻(xiàn)給父王。第三天就是集中圍獵了，全員出動大家一起上。再之后就沒什么事兒了，想提前回大梁也可以的?！?/p>

魏圉騎著一匹挺拔神駿的白馬，為無忌耐心地說明。王室冬狩基本上作為每年都有的慶祝儀式，其模式、流程趨于固定。而無忌在加冠之前，是從未參與過的。

“明天，每個王孫公子都可以帶二十名扈從參與搜捕，如果抓到了好東西，別忘了分我一份哦。”

抵達(dá)預(yù)定的營地之后，魏圉對著無忌擠了擠眼睛，便忙著去調(diào)配物資人手了。他作為太子，今年要第一次主持冬狩。

次日一早，陽光明媚，天空湛藍(lán)湛藍(lán)的，魏王、魏圉分別作開幕式講話之后，由魏圉宣布，冬狩正式開始。

魏國的王孫公子們紛紛帶著心腹隨從離開現(xiàn)場，他們的扈從以騎兵居多，勝在速度快、剽悍輕捷。

魏無忌也臭屁地一甩深紅披風(fēng)，騎著棗紅馬帶人出發(fā)。

但孟嘗君那邊，領(lǐng)隊的不是孟嘗君本人，而是一個一身白衣的瘦小騎士。那騎士蒙著臉，連皮甲、頭盔都未穿戴，只是在額上綁了赤幘。

孟嘗君號稱有三千門客，有很多是江湖上的高手，看這個人似乎也是這樣。

但他為何要蒙面呢？無忌心中好奇，有意無意地跟在孟嘗君隊伍的后面。

朔風(fēng)飛揚(yáng)，吹起層層積雪，無忌被粉雪迷了眼，等到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孟嘗君的隊伍已是朝著另一個方向過去，與大梁將軍魏賁的隊伍混在一起了。

無忌搖了搖頭，帶領(lǐng)麾下咯吱咯吱地踩著積雪，循著林中的小道進(jìn)發(fā)，眾人都警惕地觀察周圍的動靜，希冀能夠發(fā)現(xiàn)大宗獵物。

不一會兒，日頭升得更高，白皚皚的積雪反射著陽光，變得刺眼起來。

“蒙住馬眼?！?/p>

他一聲令下，身后二十名騎士都從手腕上解下一截黑布，罩在了馬兒的臉上。

一個時辰后，無忌等人獵到了一只小獐子、數(shù)只野兔，還有一個傻狍子。

但是比較大的獵物始終沒見著，尤其麋鹿，更是連影子都么得。

無忌幾乎準(zhǔn)備放棄了，正準(zhǔn)備打馬回去，他忽然想起來，自己身邊不就有一個聽力極佳的人嘛？

“所有人下馬，不要走動！阿三，你趴在地上聽聽，哪個方向的馬隊跑的最快。”

“是。”

阿三將耳朵貼在地上停了一會兒，無忌等人都是小心地大氣都不敢出。

良久，阿三指了指西北。無忌立刻招呼眾人上馬去追。

跑的最快的馬隊，必然是在追逐獵物，去那個方向肯定會有所斬獲！

不一會兒，無忌就看到了大司農(nóng)魏齊的馬隊，這支馬隊正拖著兩頭麋鹿的尸體往回趕。

魏齊的樣子看起來是很高興，路過無忌身邊的時候，他還心情大好地揶揄了無忌一把，說什么“要不是因為這兩頭鹿要獻(xiàn)給王兄，我就分一頭給無忌了”。

“叔父不用客氣，反正我會獵到鹿王的！”

魏無忌倒是硬氣，立刻帶人離開。

不一會兒，他就看見前方有支馬隊在追趕麋鹿。

麋鹿乃是群居動物，一般會有一頭雄鹿作為鹿王。雖然麋鹿的性情溫和，速度也不算很快，但也不比馬跑得慢。

那只馬隊并不像別的隊伍那樣服飾統(tǒng)一，而是有頗多奇裝異服，無忌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就明白那正是孟嘗君的隊伍。

這是一支由武藝高強(qiáng)的江湖俠客所組成的馬隊。

“貼上去！小心點，不要被他們暗算了。”

片刻之后，魏無忌等人從后方斜插，也漸漸接近了鹿群。

一路上，孟嘗君的門客們有不少拈弓搭箭，射倒了數(shù)頭麋鹿，但他們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無忌又看到那個蒙面的小個子，他此刻正騎著一匹栗色的高頭大馬跑在最前面。

他們這么拼，難道是要獵殺鹿王？

鹿王就是領(lǐng)著麋鹿群奔在最前面的那一只，個頭兒足足比其他的雄鹿高了一頭，毛色發(fā)亮，奔跑的動作亦是迅捷有力。

“雁行陣！目標(biāo)是鹿王！”

驃騎們迅捷地調(diào)整陣型，像是大雁張開的雙翼，向鹿群包夾過去。

鹿王見又多了一隊獵手，連忙帶著鹿群調(diào)整方向，時不時有跑得慢的牡鹿掉隊，被孟嘗君的門客獵殺。這支由游俠組成的隊伍漸漸地把隊伍拉得很長，跑在最前面的只剩四五個人了。

反觀無忌這邊，二十人里有五名獒衛(wèi)，剩下十五個全是從驃騎營選拔的精銳騎士。

他們紀(jì)律嚴(yán)明，惟命是從。

無忌說過目標(biāo)是鹿王，他們就一心盯著鹿王，對掉隊的牡鹿看都不看一眼。

此消彼長之下，無忌的馬隊竟然把孟嘗君的馬隊前后分隔開了。他們就像是一只撲食的大雁，狠狠地啄進(jìn)了鹿群，兩支碩大的翅膀把鹿群拍得四分五裂，也切斷了孟嘗君馬隊前后的聯(lián)系，跑在最前面的五個俠客，此刻已經(jīng)被驃騎們包圍！

那名蒙面的俠客扭頭瞪了魏無忌一眼，無忌竟一瞬間覺得鋒芒逼人，冷意刺骨。

他想殺我？

無忌一瞬間竟萌生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