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秦軍軍營外的那支騎兵,是魏國的援軍嗎?
魏無忌的心中頓時涌起無限的希望。
他當然不想死,尤其是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戰死。
可是……誰來拉他一把啊,把他拽回去啊。
再這么下去,他肯定要被那柄四尺的長劍刺個對穿的!
倏忽之間,魏無忌聽到耳邊一聲氣流的哨響,有什么東西冰涼涼地從他的臉頰上擦過。
他來不及分辨那是什么東西,就感到身側被人猛地一撞,痛得腰都要斷了。
眨眼的功夫,魏無忌已經被那人撞倒,在城頭上跌了個狗吃屎,魏無忌的臉頰在經歷了瞬間的麻痹后,變得火辣辣地痛,顯然是已經擦傷。
但更讓無忌在意的,是聽見了兵器刺入人身體的聲音,被刺中的人,就是撲倒他的這個親衛!
魏無忌得救了,但撲倒他的這名親衛卻為他擋了刀子,性命難保。
無忌連忙一個翻身,又將這名忠誠勇敢的親衛拉到后面,在看清他的臉時,魏無忌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這個年輕人臉頰瘦削、面有菜色,總是一副憂郁的樣子,卻從來都是最細心和體貼的那個,平日里甚至充當了半個侍女的角色。此刻他的口鼻、胸口和腹部都不住地涌出鮮血,一雙薄薄的嘴唇微微翕張著,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他是獒衛中的老四!
自無忌在逢澤遇襲以來,跟這十名獒衛幾乎是形影不離,他早就當他們是兄弟。
可時至今日,十名獒衛已去其六,目睹著他們一個個地在自己眼前戰死,魏無忌心頭發苦,更多的卻是憤怒和不甘。
“公……公……”
看到老四在努力說出什么,魏無忌連忙握住他的手,把耳朵湊到他的面前。
“公子……我……”
老四的眼睛仍然睜著,他還保持著那副努力開口的姿勢,卻是永遠地沉默了下去。
——他死了。
“啊!”
無忌終于喊了出來,帶著悲憤的嘶吼,他只覺渾身上下被那股怒火和憤懣熊熊燃燒著。無忌拿過老四手里的那柄劍,霍然起身,就要再次向秦軍沖去。
但無忌只看到面前有一襲白影閃過,接著聽到“啪”地聲,然后是一只粗糙的手拍到臉頰上的觸感。
他竟然被人打了一巴掌!
是誰竟然敢打他?
無忌驚愕之余,環顧四周,才發現之前那個手執四尺長劍的秦軍百夫長,額頭上竟然已經釘上了一柄匕首,他死不瞑目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
他死了?
無忌低頭去看,才發現田夕竟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怎么回來?
她來幫自己了?
無忌的心里滿是欣喜,卻又忍不住想到,自己不是讓她走嗎,怎么田夕又回來了?
可田夕沒有寒暄客套,也沒給無忌任何一個暗示的眼神,她只是高高地揮起手來,啪、啪、又連著抽了無忌兩個耳光!
無忌頓時感到臉頰劇痛,但他來不及發作,便已聽到田夕罵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守城就守城,為何要上城頭!你瘋了嗎!”
震驚之余,無忌馬上就明白田夕是不想自己涉險,可前兩天自己不也是同樣帶人沖鋒了嗎,那時候田夕也沒這么大反應啊。
“給我好好地待在原地!”
甩下這么一句話后,田夕把無忌往后猛地一推,已是拔出長劍,與孟嘗十八騎們加入了一線的戰斗。
有了田夕等人的襄助,這一小撥兒守軍的壓力大減。魏無忌也才好整以暇地望向遠方,終于看清了城外那支騎兵的來歷。
那支騎兵顏色斑駁,顯然不是特別統一規整的部隊。還有那兩面旗幟上書“魏”、“龐”二字樣,就讓無忌更加看不懂了。
魏國有龐姓的將領嗎?
當然有,但那是近百年前了。
現任魏王的爺爺魏惠王時代,有著名的將領龐涓,為魏國上將。
但龐涓在大概八十年前就死的不能再死,所以城外那支騎軍的將領必然不會是龐涓。
可若是龐涓的后人呢?
想到這兒,魏無忌的心猛地一跳,連忙高呼道:
“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無忌身旁的親衛,還有料理了城頭上秦軍的田夕等人也跟著一起喊:
“援軍已到!”
城外數里的地面上,那支為數兩千人左右的騎兵隊,不知是什么時候抵達了戰場,此時仍在秦軍的營地外逡巡著,雖然人數為少,卻散發出一股狼群盯視著獵物的姿態,當然不會是秦軍!
魏無忌才不管這支騎兵隊是哪里來的,不管那個“龐”究竟是不是龐涓的后人,他要再度激發起守軍的斗志,就只能稱那支騎兵為“援軍”!
陶邑南城的守軍頓時沸騰起來,幾乎所有人都感到自己渾身涌出了無限的力量,怒吼著將攀上城墻的秦軍一股腦地懟了下去。
從絕望到充滿希望,就像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忽然見到了一叢燈火。
盡管那一星光明看起來仍然遙不可及,但對于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卻是他們能夠沖出重圍的唯一希望!
就算城外的那些騎兵只是沒什么實際作用的救命稻草,那也是整整兩千根救命稻草!
擊退了秦軍這一輪的進攻后,整個南城都震響著守軍歡呼的浪潮。
無忌也在這個時候,重新握住了田夕的手,在士兵們的呼聲之中,無忌的聲音多少顯得有些細小,卻足夠清晰有力:
“阿蘿,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知道錯了就好。”
田夕輕輕地哼了一聲,把無忌的手捏得咯咯作響,令無忌連聲呼痛。
這個時候,南城的歡呼當然也傳到了城外那支騎兵隊的耳中。
“龐”字大旗下,一個身著胡服皮甲的中年人不住地搖頭,喃喃自語道:
“不妙、不妙啊!秦軍營地扎地又穩又結實,防御森嚴,不好攻進去啊。”
這時,中年人身后的一個高大的騎士“嘿”了一聲:
“我們是騎兵,為什么要攻擊敵人的營寨?騎兵不野戰,難道要攻堅?怎么不去日天呢?”
中年人被那名騎士的話逗得一笑,臉上那到自眼瞼至下巴、長長的刀疤也隨之變得更加猙獰。
他對那名高大的騎士問道:“你是誰的手下?我怎么沒見過呢?”
“我叫梁嘯!梁嘯的梁,梁嘯的嘯!以前在楚國做賊,后來嘛,在信陵城應征入伍,前些天剛剛調來大梁。”
刀疤臉軍官咧嘴笑道:“竟然是做賊的,我看你背著那么大一張弓,還以為你是養由基、潘黨的后人。”
梁嘯嘿嘿一笑:“雖不至養由基洞穿七札,亦不遠矣。”
“好壯士!我有一事,還需仰賴你的射技!”
兩刻鐘后,刀疤臉找到了秦軍營地中最薄弱的一處,率領著兩千騎兵烈火燎原般發起一輪攻勢。
他們攻擊最深入的時候,曾距離陶邑的城墻僅有一里之遙。
就在那個時候,梁嘯將刀疤臉給他的銅管綁在了羽箭上,拉開落日弓,一箭就射進了陶邑城!
等到秦軍反應過來,刀疤臉卻又帶著那兩千騎干脆利落地撤退了。
對此,秦將胡傷在中軍帳氣得拍桌子,但他的氣還沒消,蒙驁從城北派來的信使又到了:
“成陽軍報!魏軍已攻陷廩丘,兵臨成陽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