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了田夕之后，無忌終于能夠放下心事，隨著隊伍出發(fā)了。

他縱然是無比眷戀田夕的帥氣和溫柔，也只能轉過身、往前走。

阻礙著他和田夕之間的，除了孟嘗君和魏王，更多的卻是這個時代的成規(guī)舊習和他的弱小。無忌自忖，若是自己足夠強大，是否就可以不用顧忌太多，直接把田夕搶過來就行了？

他借著經(jīng)營封地的舉措，拒絕了聯(lián)姻，也避免了尚韓公主。但若要擊破重重阻礙，與田夕攜手共度，還需要相當一段的努力才行。

無忌很快就振作起來，騎在馬背上，不停地與范雎討論信陵一帶要如何治理。

在無忌的設想中，他既想要領民努力耕田、遵紀守法，人人奮勇爭先。但他也不想因此而施行嚴刑峻法，搞得人心惶惶，道路以目。

這就是一種很正常的心理了——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獎勵耕戰(zhàn)、嚴刑峻法是秦國的做法，無忌想要秦法的正面效果，卻妄想能夠消除其負面效果。

就在他和范雎反復爭論的時候，忽然有驃騎營的騎士過來：

“報！前方有一騎攔路！”

“攔路？而且只有一個人？”

無忌挑了挑眉毛，心中有些不悅。那個人是誰，怎么敢冒犯他呢？

雖然無忌很想讓人把那個攔路的轟開，但他很快就想到，這個時候多有狂士攔路，為的是奪人眼球，好吸引掌權者的注意力。

像三國時候的徐庶，就曾化名單福，在大路上唱歌來吸引劉備的注意力。

說白了，當?shù)罃r路也只是作秀而已。

“不要輕舉妄動，等我過去看看。”

命令下達之后，無忌與范雎、須賈等人前前后后地逶迤而行，很快就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無忌馬上就看見了攔路的那人，這倒不是因為無忌的眼力極好，而是那名騎士身材極其高大。

那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比無忌的坐騎都還要大上一號。但那么高的馬，在騎士的胯下卻顯得有些矮小。

騎士身長九尺有余，雙肩寬闊、虎背蜂腰，雙臂亦是修長。

他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皮甲，不著頭盔，只是用根布條將長發(fā)隨意地一挽，看起來很有可能是浪跡江湖的俠客。

騎士背著一個長長的木盒，甚是奇異。

這個時候，獒衛(wèi)阿二湊到無忌身邊，低聲道：“公子，這就是此前擒住我的那人。他自稱叫做梁嘯，武藝極高。”

梁嘯？

這個名字聽起來怎么有點熟悉。

無忌扭頭問：“你在他手下能過幾招？”

“空手的話，三招以內。”

無忌知道阿二善用短兵刀劍，空手搏擊的功夫算不得高明，聽他說空手三招以內就會被梁嘯擊敗，知道這個叫做梁嘯的人武藝的確不錯，又問道：

“若是使用兵刃呢？”

“一招都過不了。公子請看，他背上有個木匣，那匣子里裝著一張通體赤紅的巨弓。梁嘯武藝到底有多高，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他射藝無雙，可比養(yǎng)由基、潘黨之徒。”

這個時候，龐煖也湊過來道：

“這個人的確是叫梁嘯，他當時在陶邑城外，對著正在撤退的秦軍連射三箭，第一箭射死了胡傷的馬，第二箭射飛了胡傷的頭盔，第三箭射斷了胡傷的大纛。當時我率騎軍追擊秦人，能有斬首逾千的戰(zhàn)功，此人功不可沒。”

梁嘯當日在陶邑城外的驚人之舉，無忌當然也看見了。只是在那一戰(zhàn)后，獒衛(wèi)阿二歸來，無忌也找不到梁嘯的蹤影，這才作罷。

這下倒好，自己不找他，他反倒貼上來了。

“很好，有如此壯士，我必得之！”

無忌裝模作樣地表了個態(tài)，馬上又擺了擺手，把劍客北郭惇叫了過來：

“北郭先生，若是你來對陣梁嘯，雙方都使用近戰(zhàn)武器，有勝算嗎？”

北郭惇隔著人群，遠遠地看了梁嘯一眼，馬上就答道：“不好說，距離太遠，看不出深淺。”

“行，你跟著我，我們靠近點看。”

無忌遂揮退了重重護衛(wèi)，帶著北郭惇一個來到梁嘯的面前。

無忌先行下馬，對著梁嘯拱手一禮：

“久聞俠士大名，無忌心向往之，不知可愿入我幕府？”

梁嘯仍是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背上，神色倨傲。他嘴里叼了根牙簽，只是在北郭惇靠近時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看起來牛逼哄哄。

面對無忌的詢問，梁嘯似乎沒有回答的意思，他只是從懷里取出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往無忌面前一扔，說道：

“驃騎營的秘密，已經(jīng)被我發(fā)現(xiàn)了。”

無忌心里一沉。

因為他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梁嘯從懷里掏出來的東西，是馬蹄鐵！

一年前的冬獵時，為何無忌的二十騎能夠直接踏進滿是冰碴子的淺灘，如履平地？

半年前的濟西之戰(zhàn)，為何無忌僅以八百嫖姚，就能夠追擊齊國將軍觸子百余里，耗得觸子的親衛(wèi)隊都有半數(shù)掉隊，而驃騎營仍建制規(guī)整？

五個月前，為何無忌的驃騎營能夠日行百五十里，比秦軍早一天半抵達陶邑城下？

因為驃騎營的戰(zhàn)馬，全部都裝備了馬蹄鐵。

馬蹄鐵又稱馬掌，一方面可以防止馬蹄的磨損，讓戰(zhàn)馬在行軍中更具耐力，另一方面還能讓馬蹄抓牢地面，走得更穩(wěn)。

馬蹄鐵具體是誰發(fā)明的，無忌也不甚了然，但他能夠確定的事情就是，中國古代的騎兵釘馬掌不會早于隋唐之際。而在這個連高橋馬鞍、馬鐙都沒有的戰(zhàn)國時代，馬蹄鐵可以說是跨時代的發(fā)明了。

相對于高橋馬鞍和馬鐙，蹄鐵的隱蔽性更強，只要控制得好，也不容易被別人發(fā)現(xiàn)。

無忌一直很注重保護這個機密，怎么就被梁嘯知道了？

他心中疑惑，當下卻只是彎腰把蹄鐵撿起來道：

“此乃國之重器，希望大俠不要隨地亂扔。萬一砸到人了怎么辦，就算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那也是不好的。”

梁嘯哈哈一笑：“你這人說話倒是有趣。放心吧，這玩意兒我不會輕易告訴別人的，除非……給足‘籌碼’。”

聽梁嘯在“籌碼”二字上重讀，無忌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媽賣批，這是問老子要錢來了啊。

“敢問大俠，你需要多少錢來做封口費？”

梁嘯歪著頭想了想，伸出一根食指擺了擺。

無忌臉上勉強堆積起來的笑容頓時凝固下來。

梁嘯的意思很明顯了，他要“一”，那絕非是一百金、一千金，而很有可能是一萬金！

“大俠想要一萬金？”

“不錯，你倒是很識貨嘛，不像某些小氣鬼。”

“那我若是不給呢？”

“那這個秘密也就大白于天下了。我?guī)е@玩意兒去咸陽、去邯鄲找秦王和趙王，他們賞賜給我的絕非萬金。到時候秦國、趙國的騎兵個個都裝著這玩意兒，你就沒戲了。”

無忌的眼皮忍不住一跳。

他能確定，梁嘯說出這些話，絕不是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