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爺子把幾個老伙計堵在棋牌室,“你們昨晚干嘛去了。”
宋叔是街頭混大的,最擅長跟人聊天。“咱們就出門玩了一會兒。”
錢老爺子一拍桌子,“說實話。”
變魔術那人叫明爺,他忙給錢老爺子讓座,“老大,出去玩不叫上你是我們不對,下次一定帶上你啊。”
和著拿自己當傻子糊弄呢。錢老爺子拐杖一杵地,“你們去小二子那里干什么了。”
明爺訕笑,“什么都瞞不住您。”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管他做什么。他這么大的人了,難道這點小事都解決不好。”
宋叔義憤填膺,“敢欺負咱們小二爺,也得問問兄弟同不同意——老大,你怎么老成這樣了!咱們今天不是去搶地盤嗎,你……”
一旁的大爺熟練地按下呼叫鈕,沒一會護士便到了,一左一右架著宋叔往房間走,哄他講喋血街頭的故事。
明爺笑罵:“這小子就好是命好。”
“我買下這塊地方,不就想咱們能有個善終。”錢老爺子感慨頗深,“你孫女都快上小學了吧,還折騰什么。安生日子多好,咱們年輕那會不就想過這樣的日子嗎。”
“我年輕那會兒沒別的念想,只盼著自己能有個好死。如今真到了數日子的年歲,倒成天琢磨年輕時那點破事。你說日子怎么這么快,好像昨天呢,咱們幾個還拎著刀跟人爭那一畝三分地……”
明爺從煙盒倒出兩支煙,遞給錢老爺子一支。錢老爺子擺擺手,“老大知道了又要念叨我了。”
明爺甩滅火柴,笑著說:“沒想到吧,自己還有叫別人老大那天。”
錢老爺子也笑了,“是怪啊,巴掌大的孩子轉眼長這么大了,都能給我遮風擋雨啦。”
“您是有福氣的。我昨晚夢見獅子狗和大七頭他們,就坐在咱們當年常去的路邊攤上沖我招手,說就差我一個了。”
人到了一定歲數后,死亡便成了一件觸手可及的事。錢老爺子拍他一下,“瞎說什么呢,我和老宋不是還在嗎。不把我們當兄弟。”
明爺‘咳、咳’咳嗽起來,“老大你下手輕點,要被你拍死可太冤了。”
倆老頭追憶完似水年華,又說把話題轉到正經事上。
“跟咱們有齟齬的就那么幾個,哪個不忙著洗白上岸。就算真想一條道走到黑,也得賣您個面子,犯不著招惹二少。”
錢老爺子琢磨半天,“你們怎么知道小二子出事的?”
明爺茫然,“那天我們玩牌呢,有人來吆喝二少店里出事了。我也想不起來是哪個說的。”
“知道小二子出事的人只有我。我誰也沒說。”
“是不是說漏嘴了?還是跟誰說完忘了。咱們這個歲數記性都不好。”
錢老爺子本來就不確定,現在更迷糊了。橫豎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他站起來,“走吧,去六樓看看。”
他們一個老伙伴得了胃癌,好在發現得早。為了方便照顧,從醫院回來后就睡六樓。
六樓并不全是豪華的單人間,也有混住的大通鋪。
通鋪六人一間,用衣柜和簾子隔出私人空間。里面住得無人人贍養的老人,一應吃喝全有養老院負擔。
天氣不錯,這些房間開著門通風換氣,痛苦的聲音老遠便能聽到。
錢老爺子和明爺剛從電梯出來,就見一男一女走進通鋪。
明叔不屑,“這不是于老頭的兒子和兒媳婦嗎,他們還好意思來!”
錢老爺子說:“于老頭那房,快拆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