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東莞近幾年來興起一個青龍會的黑道組織,這青龍會專門從事些不法勾當,偷、搶、拐、盜,當真是只要與惡字沾邊兒的事情,青龍會的影子都摻雜其間。青龍會的老大是一個年紀四十的中年漢子,別瞧他壞事干凈做絕,但他的名字卻起得斯斯文文,品德端優,只怕任誰聽了都要怪他爹娘當初起名時是不是豬肉吃得多了被油蒙了心,又或是他在閻王殿前使了門道,才生就了這么一戶好人家?
文明,多好的姓!多好的名!那濤哥本也姓文,叫做文濤,當年和文明同在一個公司工作,當初兩人一照面,那熱乎的勁兒像是早就認識了千萬年,齊地張手開懷,熊抱在一起,后來文明創立青龍會,文濤就坐上了青龍會的第二把交椅。那三個混混是文濤在兩年之前收留下來的兄弟,年長的那人叫荀斐,身材極為魁梧,在道上都管叫他荀胖子;另一個人叫賴溫,由于姓賴,道上的人都開玩笑的叫他賴皮;那滿臉紅痘的人叫蘇靖安,他這人有個怪癖,就是從不洗臉,臉上黑乎乎的,所以就得了兩個外號,一個叫蘇黑子,另一個叫蘇麻子。
蘇靖安見文濤神色凝重莊嚴,知道這事棘手,吐了吐舌頭不敢吭聲,賴溫外號賴皮,他的品行就可想而知了,看見文濤如此包庇自己的對頭,心里總覺不是滋味,嘟囔道:“這也不干那也不干,兄弟們以后吃什么,難不成去工廠做苦力?本來這也沒有啥,最惱人的是兄弟們都在外頭遭人欺負了,現在連討個順氣都不成了,這……這……”
文濤靜靜聽著,臉上那神色顯然是忿怒不平,站在他身旁的狗三子為人極為精明,忙打斷了賴溫的話,喝道:“賴皮,你別在這里羅里吧嗦的沒完沒了!我們老大是何許人?會要你去工廠做苦力?你們在外面遭人欺負,我們老大自會替你做主,可你們三個,不是兄弟我落井下石,哪次不是你們無事生非?再說老大早就吩咐了下來,要從商走正道,給大伙們一個光明坦蕩的前途,你說是不是?”
夢琴聽狗三子如此說話,知道今天的事情糟糕不到哪去,驚悸之情也就去了十之八九,心想:“這明哥要走正道,斷然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拳腳相加,這皮肉之苦算是躲過了。”謝珊珊卻和夢琴心思不同,此時她心里固然暗叫慶幸,但這念頭也只是在腦海一閃而逝,她不明白:濤哥為什么說張冠傣與小貝是明哥“恩人”的朋友?張冠傣與楊小貝兩人和那“恩人”究竟有什么瓜葛?那“恩人”又究竟是誰?
謝珊珊只覺這件事情非常非常地不簡單,她的眼前仿佛涌現出了一個亂得像麻般的故事,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穿插來回又層層相疊相扣,即便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也想不通這其中的就里了。文濤見賴溫不再說話,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你們三個還有意見沒有?”荀斐搖了搖頭,說道:“濤哥說這事怎么著就怎么著吧,我們三個以后規規矩矩,再也不給你增添是非了。”文濤雙手交叉搓著,嗯了一聲,一抬眼就見謝珊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問道:“那婦人,你在想些什么?”
豈知謝珊珊費心苦思,竟是沒有聽見,文濤又問了一句,謝珊珊也沒回過神來,夢琴只好拉了拉她的衣角,謝珊珊這才醒覺過來。文濤笑了笑,朝蘇靖安三人努了努嘴,說道:“你們三個去將她們扶起來,然后道個歉,等會我有事和她們聊聊。”夢琴哼了一聲,說道:“我看還是不必了,要勞駕這三位大佬,只怕我們姐妹倆消受不起。”謝珊珊站直了身子,冷眼瞧了瞧這五人,拉著夢琴的手,一聲不吭地走出了四川老字號飯館。
賴溫看著二女背影,不禁勃然大怒,說道:“濤哥,她們也太不識抬舉啦,我去把她們拽回來!”文濤盯著兩人背影,眼中射出一絲怨毒,但這絲怨毒之色很快就淹沒在他的笑容里,說道:“不了,你們得罪了人家,在人家身上拳打腳踢,人家不理咱們也是情理當中的事。嘿嘿,誰……”他本想說:“誰叫她們背后有大靠山呢?”但轉念一想,說這話未免讓弟兄們小瞧了自己,只好硬生生的改口說道:“若換作了你們兄弟三個,只怕就不會這么走了吧?”
東莞十月天氣,一樣的艷陽高照,現代轎車四平八穩的飛馳在水泥路上,陽光透過側窗玻璃射進了駕駛艙里。張冠傣斜眼瞧著這個與自己并坐在駕駛艙的女孩,想起剛剛死里逃生的驚心場面,心里直叫幸運。這女孩張冠傣認識,楊小貝也見過,她就是顏素衣。顏素衣這時雙手操著轉向盤,口里哼著小曲,沖著張冠傣笑道:“你這么看著我干嘛,莫非你那天回家后想起我這副花容月貌又對我動情了?”小貝坐在顏素衣后排,聽她如此說話,不由得連連皺眉。
顏素衣望著后視鏡,對小貝的一舉一動瞧得清清楚楚,隨即恍然失笑道:“哎呀,嫂子可要見諒,我忘記了你也在車上,剛剛我和冠傣哥哥只是開幾句玩笑話,你可別當了真啦!”這話方一開口,張冠傣就連連沖她眨眼,示意他不可胡說八道,但顏素衣哪里肯聽?小貝聽她稱自己“嫂子”,不禁大羞,一張臉漲得透紅,沖口說道:“我不是他妻子,連女朋友也不……不是!”
她這話一出口,不僅張冠傣驚得張口結舌,就連顏素衣也驚得踩了急剎車!三人身子隨著慣性齊地朝前一擠一回,頗有些狼狽之態,隔了好半晌,顏素衣才長長吐了口氣,用那既驚且疑的眼神瞧了瞧小貝,最后轉向將眼光投在了張冠傣身上,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們……你們什么也不是?!那……那你們怎么走……走得這么近?呵呵……呵呵!”干笑聲中,竟帶著一絲焦慮,一絲嗚咽,也不知道她是喜是悲,是激動還是憐憫?
小貝忽然推開車門,說道:“顏家妹妹,謝謝你今天幫忙,我走了。”一只腳剛踏出車門,又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噢了一聲,說道:“張冠李戴,也謝謝你今天的這頓中餐,你待我的這一番恩情,此生我會銘記于心,謝謝……”說著“謝謝”二字時聲音極細,只聽哐當一聲響,車門合閉,接著腳步聲由近而遠,漸漸歸于平靜。
張冠傣癱在座椅上,透過風擋玻璃一動不動地瞧著小貝緩緩遠去的背影,不禁使他眼睛生花,卻又偏偏流不出一滴淚水來。他此時心中的傷悲,又豈是哭一場能夠消解?小貝這一聲謝謝,徹底地刺破了他的心!他的心在淌血,這個讓他不顧一切去追求去保護去愛的女人,臨走時只說了一句淡淡的謝謝就把他曾經的付出全部抹殺得干干凈凈!
或許在愛情這個世界里,他們的緣分不夠,注定了兩人這一輩子都要在陰差陽錯里走過,又或許緣分這東西本身就是個幌子,他們在愛與不愛的問題上往往把自己的過錯歸結在虛無縹緲的緣分里,其實那不是緣分多與寡的問題,而是他們還不夠勇敢!愛情本身就沒有對與錯,張冠傣也不可能為此就該去恨小貝的擇決,其實現實世界里,愛一個人也不一定非要掛在嘴上,嘴里說出來的愛情未必就很牢靠!
小貝走出車門,她的心也跟著碎了!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張冠傣不開口挽留的話,那么她的人生將從此徹底地失去了愛情!然而她也不能老著臉留下來呀,畢竟自己身份特殊,身在剩女行列之中,一言一行常常被人指指點點,她必須高傲,也必須保持她一貫張揚的作風!
張冠傣在她心里的位置她比誰都明白,若說這個世界有讓她后悔的事情,第一件也該當屬失去張冠傣這個朋友了,若要她在朋友與輿論中擇決,她又甘愿失去朋友!所以她就這么一路慢慢的走了下去,沒有回頭。
小貝腦袋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聽有人呼喚著她的名字,她扭頭四下里望了望,人跡稀少的巷子里前后空空蕩蕩,卻又哪里有人?小貝搖了搖頭,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就繼續朝前走去,豈知她才跨出了一步,那聲音又叫了起來:“楊小貝!”
“是誰在叫我?”小貝原地站住,轉著圈兒問道。
“喲,這么快你就把我給忘了?”那人回答,反問了一句。
小貝朝著說話聲音來處看去,見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那女子戴著一副淺黃色系的眼鏡,坐在一輛法拉利的車里悠閑地抽著煙呢!小貝皺著眉看著這女子,只覺這聲音極是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了,只好尷尬的笑笑:“你是……?”
“秦香玉!”那女子一字一字說著,將剩下的半截煙頭擲向小貝,雙手順勢摘下了眼鏡,理了理頭發,沖著小貝盈盈而笑。
“呃!是你呀!”小貝見是熟人,就湊近身去,笑道:“香玉姐姐,早就瞧你兜里脹鼓鼓的,但沒有想到你的兜包鼓得這樣厲害呀,嘖嘖,瞧瞧這輛車,法拉利呢,這國際名牌那得值多少錢啊?”秦香玉看著小貝那艷羨的眼神,心里大樂,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比了一比,小貝撫摸著車子,見秦香玉五指并攏,沖口說道:“五十萬?”
秦香玉這輛法拉利屬599系,雖說市價尚不足五百萬,但加上購置稅與保險,說是五百萬算是便宜的了。小貝這話一出口,秦香玉不禁額角冒汗,滿臉全是驚愕之色,暗道:“這妮子你說不識貨吧,她卻偏偏叫出了我這車子的牌子,你說識貨,她卻怎么說是五十萬?”小貝見秦香玉神色古怪,也料到自己冒充行家估錯了價,當下伸了伸舌頭,尷尬得笑了笑。秦香玉也笑了笑,睥見小貝眉目間頗有些愁怨懊悶,不由問道:“你有心事?”
小貝被秦香玉說中了心事,一時驚疑不定,不由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只聽秦香玉又道:“是為了男人?”小貝這一聽更驚,結結巴巴說道:“你……你……”秦香玉猜中了小貝心思,顯得很是得意,笑道:“我叫了你三四遍你都充耳不聞,現在看你那一副苦瓜臉,自然是有心事了,前幾天還大老遠的跑去參加那‘剩女也是天使’的活動,不消說你是沒有結婚的了,一個沒有結婚的女人帶那么重的愁怨之色,那不是為了男人又是為了什么?”小貝聽秦香玉說得振振有詞,一副有憑有據的模樣,心里不由好生慚愧。
秦香玉忽道:“上車吧,我送你一程,順便去兜兜風,舒舒心情。”小貝心想:“前幾天秦香玉請了一頓飯,這可是欠著人家一個人情啊!”于是說道:“上次你請客,現在又要你費心,那怎么好意思?”秦香玉說道:“有緣相見玩在了一起,你談這個就太見外了啊。”
小貝見秦香玉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就不便拂她之意,只好上了車,秦香玉有意炫耀自己的愛車,又想在小貝面前露一手絕技,當下問了問地址,掛上檔次,法拉利一溜煙的朝目的地射了出去,車速之快當真是稱得上快似電閃!小貝坐在車里,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但見車輛房屋不住倒退,只一剎那的功夫,車子就停靠在了巨源電子公司的門口。謝珊珊和夢琴兩人早在門口相候,只覺眼前一花,憑空就多了一輛車子,又見小貝從法拉利這般豪華的車里走出,而與她同行的張冠傣卻不見了影子,一時間驚疑不已,只把兩人看得呆了!
秦香玉笑道:“夠刺激吧?”小貝點了點頭,心怦怦直跳,一口氣竟是緩不過來,隔了好久,她才跳出車子,驚叫道:“我的媽啊,你開得也太快了吧!好幾次我都以為要撞車了呢!”秦香玉嘻嘻一笑,說道:“那當然了!像我這飆車速度,除了在賽車場上可見之外,只怕就數我秦香玉有膽子在市鎮上穿梭來去了,你試想想看,我把車子掛了個滿檔,無視紅綠燈,嘿嘿,如果你還覺得不夠刺激,那么我這次的罰款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