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空間里有火紅的彼岸花,這種彼岸花本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花香的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
這樣詭異而凄美的背景下是另一番景象。
手銬。
腳鐐。
烏金的青銅質地,環邊有鋸齒,綻開猶如太陽之火焰。
破碎的衣衫處,露出血痕。
天狐絳雪在清醒的一瞬間感到了徹骨的疼痛。
她咬著牙,把所有仇恨傾注到眼神中,憤怒的看著對面的兩個冰甲男子。
“陰蔯,她醒了。”稍矮一些的男子獰笑著道,“這個女人委實犟得很,用了這么重的刑,她還是不肯乖乖合作。”
“哼。”陰蔯臉上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他一步步走近絳雪,狠狠地捏住了絳雪的下顎,“我不認為你這樣死撐有什么意義,既然所有的真相都已經明了,就不如乖乖的歸順。統一三界有什么不好?天狐的位置還是你的!”
“統一三界……呵……呵呵……”絳雪嘲諷的一笑,“怎么只有你們兩個鬼界冒牌的蠢貨?那些所謂高高在上的上仙呢?統一三界,你們問過人界和魔界的意愿嗎?呵,我看是人類對你們的崇拜沖昏了你們的腦子!……天帝在哪兒,我要見他……他說的那些‘仁心愛人如愛己’,都是屁話嗎?!”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狐貍丫頭!”陰蔯抬手,狠狠地一巴掌甩在絳雪臉上。
“咳……”絳雪吐出一口血沫,差點昏死過去。
“住手!”一個清冷的有些讓人膽寒的女聲傳來,隨即陰蔯的手像被雷擊般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
“啊!啊!魂司饒命,饒命!”陰蔯叫喊著。
“滾。”那女子冷冷又道。
不出片刻,那兩個冰甲男子已消失無蹤。
“絳雪……”那女子幽幽的移到天狐絳雪面前,一襲紅裳與彼岸花相映成輝。“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
“……”絳雪聞言,費力的抬起頭,瞇了瞇眼,看清面前的女子后,不由驚呼,“如善!”
如善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是我。”
“你……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絳雪激動的想要去抓如善的手,但手銬的束縛刺得她一陣劇痛。
如善看著她,木然道:“我一直在鬼都,從未遠離魔界。”
絳雪也顧不得疼痛了:“原來你在鬼都,難怪我和昊哥都找不到你。”
在聽到“昊哥”這個詞時,如善沒有表情的臉顯然抽搐了一下,她輕輕開口:“幽昊……”
“如善,你為什么會在鬼都?他們剛才叫你……魂司?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絳雪急著想弄清所有事。
“這是天帝的安排,你……不需要知道。”如善掃視了絳雪一下,“你受了很重的傷。”
絳雪咬咬下唇:“如善,我不相信這是天帝的安排,天帝不會這樣做的。你告訴我,是不是承傲,是不是?”
如善沒有回答,而是開啟了另一個話題:“烏金青銅,這鐐銬只有魔界的【騰空劍】劈得開而又不至傷及到你。”
隨即,她猶豫了一下又道:“我沒有治愈的能力,你且撐著,我去找……幽昊。”
魔界。
酒香仍舊四溢,平淡無奇的表面下暗流涌動。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望鄉臺邊會孟婆。”
如善話音緩緩落下,看著坐在廊上依舊飲酒的男子,一時無言。
她飄到他的身后,仍是沒有表情,但聲音卻略帶著責備:“你如今最看重的,還是你的斗心霸業嗎?”
幽昊沒有回答,但已經停止了飲酒。
如善繼續道:“豪杰貴在逢困境而不短英雄氣,擔得起榮辱賤貴。你呢?只會喝酒嗎?”
“呯”酒壇重重的砸下,碎成數片,酒光粼粼。幽昊轉過身,瞇著眼冷冷的看著面前的女子。
如善也望住幽昊,木然的眼神里透著微妙的心痛。
“……你不是和那個叛徒走了嗎。”幽昊冷冷開口,俊逸邪氣的眉眼中有著極復雜的感情——嘲諷、不屑、憤怒、還有……歉疚?
如善張了張嘴,沒有出聲,既而搖搖頭道:“我來不是跟你吵架的,現在只有你能救絳雪了。”
“絳雪?!”幽昊怔住,一把抓住如善單薄的肩膀,“絳兒出什么事了?她不是在靈狐幻界嗎?我能做什么?該死,我進不了靈狐幻界!”
如善被幽昊捏得骨頭都要碎了,然而她卻不動聲色的皺皺眉道:“她不在靈狐幻界,她在與【無界深淵】相通的【離界黃泉】。”
幽昊冷靜了下,放開如善的肩:“帶我去。”
“帶上你魔界的【騰空劍】,跟我走吧。”說著,如善回過身去引路,不料幽昊卻沒有跟上,她回頭不解道,“你還等什么?”
幽昊沉聲道:“【騰空】已不在魔界了。”
佑文的棺木是用一整塊美玉雕成,玉質晶瑩剔透,溫潤的光華直迫人心。
連玄素也不知道沈寒星是從哪里得來的這塊玉,她的心又開始動搖了,因為佑文的死。
沈寒星抱著佑文,輕輕的將她放進玉棺內。
“星兒,”玄素的聲音有些低啞,“收回你的魔力吧,讓她……好好的走……”說到后來,懸懸欲泣。
沈寒星的眼睛也很紅,他沒有開口,也沒有照著玄素的話去做,只是凝視著玉棺里的佑文,一動不動。
“星兒……星兒!”玄素注意到他捏得緊緊的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過猛而突出。
見他沒有反應,玄素連忙念起咒語:“一生二,二化三,三生萬象,輪回于無盡之中,徘徊于三界之外……”
“你干什么!”沈寒星的語氣要多生硬有多生硬的打斷了玄素的咒語。
玄素急道:“星兒,你清醒一點吧,佑文死了!再這樣下去,你的魔力會耗光的,到時候你就危險了!而且……佑文該走了,你這樣要她怎么放心的到三界外去啊……”
“佑文……”沈寒星輕喚了一聲,一甩衣襟,重重的跪在棺前,“今生誤卿,沈某在此立誓,得報此仇,自當到三界外請罪。”
玄素再也忍不住了,側過頭,兩行清淚滑下臉頰。
突然,沈寒星像是發狂一般,幾乎是瞬間站起并回過身來,魔劍【騰空】早已被他握在手中,眼底比剛才還要紅,渾身散出修羅般的殺氣,一時間,帶有邪氣的劍芒四射。
玄素驚恐的回頭,眼前赫然是幽昊和如善。
“幽寒,”幽昊先開口表明來意,“我要【騰空劍】。”
玄素感到一陣窒息,在沈寒星發作之前,她先一把揪住了高她一頭的幽昊的衣襟:“你這個混小子,你都做了什么!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再到這里來找星兒要回【騰空劍】?快走,快離開這兒!”
幽昊厭惡的皺皺眉,耐著性子推開玄素的手:“雖然名義上我要叫你‘姑姑’,但是你最好清楚,你并不比我年長。還有,我做了什么?”
“你、殺、了、佑、文。”五個字,一字一頓,這一次沈寒星沒再等玄素做解釋。
“佑文?”幽昊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玉棺中的女子,雖然之前只是打了一個照面,但幽昊記得,是那個很愛笑的小丫頭,離開魔界藏寶之門時,唯有這個佑文面帶微笑的朝他做了個鬼臉。既而幽昊冷笑了一下:“我殺了她?真可笑,我為何要殺她。”
玄素聞言,痛苦的閉了閉眼睛:“你的意思是……佑文的死,跟你無關?”
“……”幽昊懶得回答。
只有玄素自己知道她有多害怕佑文的死與幽昊無關,那意味著……天帝……不,她不愿再想了。
“他的魔性在擴散,”如善低聲提醒幽昊關于沈寒星的狀況,“他是你的弟弟嗎?你最好趕快阻止,否則他會被魔性操控。”
幽昊凝視住沈寒星,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佩劍【昆吾】。
“你……!”玄素一把拉住幽昊的胳膊,“星兒現在的魔氣很弱,你會傷了他的!”
幽昊道:“你看他,根本沒有和解的意思,若我不用武力奪過他手里的【騰空劍】,后果不堪設想,放手。”
話音未落便利落的甩開玄素,輕身一躍,挺劍朝沈寒星刺去。
沈寒星殷紅的瞳孔似已不再聚焦,兩劍交鋒,立時在瞬間劈、點、撩、刺、抹、壓、掃、截、攔,處處寒光閃閃。
然而沈寒星畢竟大部分魔力被牽制在玉棺之中,氣力漸弱的同時被幽昊橫劍一掃,【騰空】脫手而飛。他整個人也突然僵住,一頭栽倒下來。幽昊收劍,手疾眼快的扶住了他。
“星兒!”玄素急忙跑過來,跪坐著把沈寒星的頭托在自己腿上,精心的為他拭去額頭上的汗。
幽昊看著沈寒星緊閉的雙眸,卸下腰間的【昆吾劍】擲到玄素腳邊:“此劍乃盤古氏第八代始祖的脊椎骨所化,上有抑制魔性的西王母之力,對魔人來說,是修煉精神力的至寶,你替我轉贈予他。”說完便去拔剛剛被擊飛的【騰空】。
“不行!你會被邪氣控制的!”玄素想要制止。
幽昊停頓了一下,鎮定的握住了劍柄。
如善開口對玄素道:“你當他是誰?邪氣想操控他?呵,最終邪氣只會敗給他。”
果不其然,【騰空劍】上溢出的邪氣竟在慢慢消失。
玄素驚詫之余,遺憾的看了看昏迷的沈寒星,輕聲道:“看來,【騰空】選擇的主人是幽昊……”
【騰空】選擇的主人,也就代表了魔界選擇的主人。
幽昊徑自走到玉棺前,揮手斷開了沈寒星維系著佑文容顏的結界,青光一閃,玉棺中盤臥的赫然是一條有云狀斑紋的黑色蟒蛇。
如善嘆了口氣道:“命運時然,就算之前在冥界我放她轉陽,如今還是……”
“走吧。”幽昊沉聲打斷如善的話。
“嗯。”
“姑姑,”身形消失前,幽昊對玄素道,“魔界的【雪猿冰魄】可致使佑文真身冰封千年不壞,你和幽寒去取吧。”
“謝”字尚未出口,幽昊已然離去,玄素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