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
二重神殿上,地是碧沉沉的琉璃,墻則明晃晃的由寶玉妝成,撐頂?shù)氖菐赘笾侠p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寶座的上方盤旋著彩羽凌空丹頂鳳。
西王母搖搖頭嘆了口氣,走下寶座:“銀雪、無悔,汝等跪了這般許久,可也累了?起來吧?!?/p>
“不,見不到天帝,我們決不起來?!睙o悔的神情很決絕。
銀雪不語,以行動(dòng)表示贊同。
“何苦……”西王母閉了閉眼,“吾之國界乃在三界之外,吾不可為汝等做任何事,若天帝不肯出來相見,汝等欲跪至何時(shí)?”
銀雪正色道:“跪到天帝肯出來見我們?yōu)橹埂!?/p>
西王母又問:“無悔也是?”
無悔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開口。對銀雪而言,天帝可能的確是高高在上,其威嚴(yán)永不可犯??墒牵瑢λ浴J進(jìn)去,如果天帝再不出現(xiàn),她就闖進(jìn)去,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怕了。
“無悔,你想闖進(jìn)來見我,是嗎?”
張開的淡藍(lán)色的光暈,攜著隱隱的瑞草芬芳,那張千年不惹風(fēng)霜的絕世面孔從來都帶著笑意,他從側(cè)殿走出來,悠然的坐到寶座上。
“天帝,”銀雪再拜,“無悔沒有任何對您不敬的意思。”
天帝嘆了口氣,喃喃道:“銀雪,本尊沒有問你?!?/p>
銀雪微怔,充滿敬意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愧疚。
無悔凝視天帝,神色也有一絲畏然,她深吸了口氣道:“不錯(cuò)。”
天帝微微的笑了笑:“勇氣可嘉,跪了這么久,你們也累了吧,銀雪,帶無悔去休息下吧?!?/p>
“天帝!”無悔聞言不由心中怒氣大盛,“我們此番……!”
“銀雪?!碧斓壑貜?fù)。
“是……”銀雪站起身來,截住了無悔的質(zhì)問,“跟我來吧?!?/p>
銀雪的【司命閣】內(nèi)玉闕絳鑾、奇花瑤草瓊葩應(yīng)有盡有。
然而無悔全然不看在眼里,她只冷冷的瞪著銀雪道:“若我是絳雪,絕不會鐘情于你!”
銀雪知道她在埋怨他剛剛對天帝的言聽計(jì)從,于是也不與辯駁,只是道:“你先休息下吧?!?/p>
“休息?我怎么休息得下!”無悔盛怒之下,一把從懷中掏出一件珠串?dāng)S在銀雪腳邊,“司命神,你真是白費(fèi)了絳雪的一番情意!她被天帝禁足于靈狐幻界,日日在蓬萊山下苦等仙蚌孕珠,等了千年才制成這禮物送你!還好我截下來了,不然她一定后悔。哼,好一個(gè)司命神,在天帝面前簡直懦弱的像條狗?!?/p>
銀雪俯下身將珠串撿在手中,沒有再看無悔,轉(zhuǎn)身離去,把無悔那般冰冷的諷刺甩在背后。
出得【司命閣】,復(fù)道回廊,處處玲瓏剔透。銀雪突然站定,靠著最近的玉欄坐了下來。
——銀雪!你就知道等著天帝派給你任務(wù),今日又把我一個(gè)人扔在鳳凰山,我不高興了!
——絳兒……
——不要叫我絳兒!我跟你很熟嗎?
——天帝之命不可違抗,你即將身為天狐,也該明白這一點(diǎn)。
——我明白的很!你滾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好。
——你……你說真的?
——……
——好好好,這是你的【司命閣】,要走也是我走!
——……
真的走了?這丫頭脾氣怎的如此不好……
銀雪嘆了口氣,他也是,修仙成神那么久了,怎么就不能說幾句好話讓讓她?那丫頭總是能惹得他在瞬間不淡定。
——絳兒?
【十二元辰室】都沒有,莫非真的生氣走了?
銀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腳步有些沉重的推開【司命閣】中最后一扇門,絳雪一下子從里面跳出來,雙手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
——銀雪,你這里好大哦,捉迷藏就是好玩兒哎~可是你太對不起我了,我都藏這么久了,你還不來找我,我等得好辛苦……
看著眼前的女子扁著小嘴、然而唇角卻流露出一抹狡黠而明快的笑意時(shí),銀雪揉揉太陽穴,忽然伸出手?jǐn)堊〗{雪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將她擁進(jìn)懷里,剛才的不愉快在此刻轟然土崩瓦解。
…………
“絳兒……”他看著手中的珠串苦笑,怎么會不記得呢,這些回憶和……他的絳兒。
獨(dú)自呆在【司命閣】正殿中的無悔慢慢冷靜了下來,她知道,剛剛說的話過分了。
她承認(rèn),她的憤怒不只為絳雪,還為她自己,她那么迫切的想見到天帝,就是想要質(zhì)問他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無界深淵】為何沒有像當(dāng)初約定好的一樣打開?她和世桓究竟還能不能再見上一面?
她真的想知道,她等這個(gè)時(shí)候已經(jīng)等了一千年了。
——世桓,我畫好了。
——天帝的畫像?
——嗯,如何?
——極像。
——世桓,你說,天帝會同意我們到凡間去么?
——他會問你,天界有什么不好。
——唉,哪里都不好。世桓,這里太冷清了。
——金鐘撞動(dòng),三曹神表進(jìn)丹墀;天鼓鳴時(shí),萬圣朝王參玉帝。這樣還冷清?
——不如人間。
——無悔……
——嗯?
——不管天帝答不答應(yīng),你到哪里我都會隨你一起的。
——……
不能再想了,千年來,且不說她的心分給幻蘭一半,早就沒了痛楚可言。這么久的時(shí)間,她的脾性也早已消磨殆盡,她漸漸愛上了冷清,人也變得越發(fā)寡言,甚至沒了表情、沒了溫情。外人看見的永遠(yuǎn)都只是她的高高在上、冷漠高貴,可她那滿是鮮血的記憶和傷痕累累的過往卻總是被埋藏起來,甚至連她自己也快要以為那一切都是夢境了。
無悔蒼白的臉龐漾起不同于冷漠的堅(jiān)毅,她站起身徑自朝【紫霄宮】——那個(gè)只容天帝一人可入的地方走去。
“銀雪?!”無悔趕到時(shí),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紫霄宮】外的銀雪。
銀雪轉(zhuǎn)過頭來看她,二人會心一笑。
“轟隆”
突然間,天庭伴著巨大的聲響搖晃起來,無悔和銀雪大驚失色。
“沒什么的。”聽得天帝一聲輕語,無悔和銀雪對視一眼,跪拜下來。
天帝從【紫霄宮】內(nèi)走出來,后有天妃懸掌扇、玉女捧仙巾,兩側(cè)是惡狠狠的掌朝天將和氣昂昂的護(hù)駕仙卿。
“剛才不過是人間有人拔出了軒轅劍而已。”天帝淡淡的道,既而揮手示意他們起來,“銀雪,你最近很忙嗎?本尊為何到今日才得見你?”
銀雪微怔,正要回答時(shí),無悔搶先一步道:“明知故問,自然是去了靈狐幻界?!?/p>
天帝的眸光閃了閃,笑著望住銀雪:“是嗎?”
銀雪深吸了口氣道:“是?!?/p>
無悔看了他一眼,投去贊賞的目光。銀雪的心底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這種情愫迫使他哪怕天帝怪罪也要說出實(shí)情。
不料天帝竟仍是笑笑的看著銀雪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凡間的詩作當(dāng)真美哉?!?/p>
“天帝,”無悔再也忍不住了,“我們沒有空在這里玩兒文字游戲,絳雪被承傲抓走了,你不可能不知道?!?/p>
天帝笑著揮退了周圍的天妃玉女和天將仙卿,然后朝無悔靠近了幾步:“本尊為何不可能不知道呢?”
“承傲是你的手下,你是天帝!”無悔有些氣急敗壞。
“誰說天帝就一定要什么都知道?”天帝挑了一下眉梢,眼睛連眨都不眨,“手下?呵,承傲是我的手下沒錯(cuò),可我從不控制他的行動(dòng),包括你們也是?!?/p>
“你……”無悔有些呆然,眼前這張俊美圣潔的臉上居然顯露出另一種表情——無賴。
“那即是說,天帝您也不控制我們?nèi)フ覍こ邪恋男雄櫍菃??”銀雪不著痕跡的把無悔拉到身后,從容的笑問天帝。
天帝微瞇著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然也?!?/p>
“那么,銀雪先告辭了?!钡蜕硪灰?,銀雪轉(zhuǎn)身而去,與無悔眼神交匯的瞬間告訴她要自己小心。
待銀雪離去,無悔望定了天帝,終于沉聲道:“你該告訴我【無界深淵】的門為何沒有開啟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