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褐色的云降在蜀山腳下,沈寒星道:“為表誠意,我要一步步走上去,姑姑,你在這里等我便好?!?/p>
玄素點點頭,但又迅速的搖了搖頭道:“我還是同你一起上去,你的魔氣雖有【昆吾】遮掩,但到了蜀山之上遇見掌門一輩,恐怕還是難免會有干戈?!?/p>
沈寒星微一頷首,仿佛有些惆悵:“好吧?!?/p>
【雪猿冰魄】已經封住了佑文的軀體千年不壞,而綜合蜀山【寒冰洞】中匯聚的靈氣,則可使佑文的軀體回復人形躺在玉棺內。
玄素勸過他說“何必實事求全”,但沈寒星的一意孤行也是出了名的,兩相對峙,玄素妥協,決定陪他一起上蜀山。
本來她是該去回稟天帝的……可親密的血緣聯系,真摯的關愛與擔憂,讓她沒有辦法拋下那個冷漠固執的“侄兒”。
打心底嘆著氣望一眼已經在往山上走的沈寒星,玄素只得默默跟上。
四重山,一步一步的爬上去簡直可以讓神仙也累得虛脫掉,沈寒星卻始終莫不做聲,而玄素也是咬著牙緊跟。
終于……
“站??!來者何人?”
“在下秦國護衛沈寒星,求見蜀山掌門?!?/p>
“沈護衛,失敬,實在不巧,掌門下山未歸?!?/p>
“……”
一時無言,沈寒星猶豫了下,剛要開口便被玄素打斷:“我們上蜀山實乃有個不情之請,請問可否與貴派的長老們見上一面?”
那蜀山弟子問:“請問這位是……”
玄素媚惑的一笑,指了指沈寒星:“我是他姑姑?!?/p>
“姑……姑姑?”蜀山弟子疑惑的望著玄素的幽瞳,不知不覺中紅了臉,“這……姑娘請容在下通報?!?/p>
話落,那蜀山弟子便匆匆的去了。沈寒星沖玄素皺了皺眉:“姑姑你委實不該……”
“不該什么?”玄素輕笑一聲,“不該冒然求見蜀山長老、還是不該用媚術?”
沈寒星道:“都不該?!?/p>
玄素氣結,伸出修長的手指一戳對方的額頭道:“依你的意思,就該被請進廂房老老實實的等掌門回來再作打算,去,誰知道他們掌門什么時候回來?這些道士最愛四處云游,他要是興起游個兩三年,我們也合該在這里等個兩三年么?你的禮數也實在太多了些,莫不是在人間這二十年把你骨子里的魔性也都耗盡了?再者說,我用媚術不過是為了省些口舌,是那蜀山弟子自己的定力不夠?!?/p>
“唉……”惹來這一長串的反問和奚落,沈寒星只得搖了搖頭。
“哼?!必M料沈寒星嘆氣聲剛落,便遠遠的憑空傳來一聲冷冽的質問,“妖女來此作甚?!竟對我門下弟子使用妖術,膽子未免忒大了!”
平靜莫測的眼睛、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嘴唇、和著臉上微微的笑意,紫陌拍了拍幻蘭的頭:“傻掉了?”
幻蘭清澈的眼睛里透出悲傷、心痛和迷茫:“對不起……”
如果不是紫陌及時趕到,恐怕她此時已命喪黃泉、被打的魂飛魄散也說不定,然而紫陌雖然逼退了那四方魔將,自己卻也受了重創。
幻蘭突然解開領口,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和頸間青色的動脈:“靈狐族的血是回復妖力靈力的至寶,紫陌,你……”
“你當真傻了么?”紫陌利落的伸出手將她的領口重新扣好,“我怎么能為了回復自身修為而傷害你?”
兩人此時坐在魔界之外的【清明蓮池】旁,月華燦爛的灑在池水之上,池中素白的蓮花含苞待放。
“紫陌……”幻蘭紅了眼眶,“對不起,都是我太沖動了,我不該不信任你,可我真的很擔心姐姐?!?/p>
紫陌微微咳了兩聲,臉色陰晴不定,忽而笑道:“你寧愿信任幽昊?”
“不!”幻蘭脫口否認,繼而卻突然沉默下來,面對紫陌的疑問,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紫陌眼神一肅,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道:“幽昊想必已經去營救天狐絳雪了。”
幻蘭的眼睛霍然亮起來,心中莫名的一跳,像是安慰自己般喃喃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紫陌的眸子更黯,他突然有種感覺:他與幻蘭的這段姻緣是不是結的太早了些?如果當初的婚禮再過些時日,或許她心中會另有人選吧……
寂靜的瞬間,不遠處青光一閃,光中俊朗霸氣中帶著邪魅的男子赫然就是幽昊。
“還好嗎?”幽昊邊問邊朝他們走來。
幻蘭忽感窒息,連忙站起來:“幽昊!”
紫陌也起身,慢慢平定呼吸,淡淡的一笑道:“多謝關心?!?/p>
幽昊的眼底閃過一抹歉意,躬身道:“是四魔將莽撞,請狼王海涵。”
紫陌抱了抱拳道:“好說?!?/p>
說罷出于客氣便伸手來扶幽昊,然而就在這剎那,幽昊身上迸射出墨青色的光芒罩住紫陌,令他完全動彈不得。
“紫陌!”幻蘭驚呼著推開幽昊,“你做什么?!”
幽昊驀地笑了,更添邪魅:“當然是幫你?!?/p>
“幫我?”幻蘭煞是驚詫。
只見幽昊身后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黑洞,他將一只腳邁進去,回過身來朝幻蘭伸出手:“手給我,跟我走?!?/p>
幻蘭怔了怔:“可是紫陌……”
“放心,不到半個時辰自解。”
“……紫陌……”幻蘭握了握紫陌僵直的手,“你回狼族養傷,我和幽昊救了姐姐便回去找你,放心,好嗎?”
“……(不要去)……”
“走吧?!被锰m沒有將手遞給幽昊,她只是也邁進了那個黑洞,消失了蹤影。
“(蘭兒)!”
“紫陌,”一陣冷風襲來,白裳若雪的幽茈持劍威立,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但口中一字一字清晰地送入紫陌耳中,“受死吧。”
“騙人的……”
無悔面色蒼白的向后踉蹌了幾步,驚恐且憤怒的瞪著眼前的男子,心中涌起一種詭異的陌生。
世桓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幾時騙過你?無悔,我的確是天帝分身。”
“哈,哈哈……天帝的分身……”極力平靜著驟起的殺意,無悔的眼睛里有冰雪一樣的光,“那你告訴我,千年前,為什么要來到我的身邊?而我等你的這一千年又算是什么?你既是天帝的分身為何還要在這【無界深淵】中受大苦厄?不,世桓,我們是一同長大、一同修仙的啊,你怎么可能是天帝的分身?!”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但此時更多的情緒令她整個人都僵硬了,她煩亂的扯著自己的衣袖,手指不聽話的顫抖。
“無悔,我并不想瞞你……”世桓皺眉道。
“好個不想!你瞞了我幾千年!”無悔冷冷的打斷,唇角沁出了冷漠尖銳的笑意。突然銀光一閃,顫抖的指尖幻出一柄白劍,這是無悔的法寶,未開封已有數千年。
“唉……無悔,你該記起來了,你和天帝當初的約定就要實現了?!笔阑缚粗讋Φ暮?,黯然的搖了搖頭。
“約定?我與他的約定便是放你輪回……呵,你在笑吧世桓,多可笑的約定。我當真是自不量力,我以為我是誰,還癡心妄想著天帝會網開一面讓你重生!沒想到你根本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淚珠在眼眶里打轉,無悔倔強的不讓它們落下來。
“你是嫦羲,無悔,你的前世是嫦羲。”
“嫦……羲……”聲音冷澀而痛苦的重復,無悔在念出這個名字的一剎那白劍呯然落地。
想不起來,她真的什么也想不起來,但是這個名字卻讓她在最深的思緒里狠狠的酸澀和煎熬,仿佛有個聲音在說“不要、不要叫我的名字”。
“啊——!”無悔突然雙手按頭嘶喊著蹲在了地上。
“無悔、無悔!”世桓一驚,衣袖一展,上前兩步緊緊的把她擁進懷中,“不要怕、不要怕……”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無悔緊緊的捉著世桓的衣領,咬著蒼白的嘴唇低聲嗚咽。
“別哭,無悔,別哭,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嗎?……盤古開天辟地,始有這生生萬物。盤古之后,歷經太古之神混沌、上古之神女媧的庇佑,九州生靈逐漸繁盛。女媧之后,帝俊一統天界。此時女媧所造之人,漸漸成為下界生靈之主,帝俊不滿人之墮落、貪婪,屢屢降下天罰,九州一時洪水滔天,一時九日灼灼,蒼生苦不堪言。下界人圣之中,有炎黃二帝,不滿帝俊殘暴,于是發動了兩次神戰。”
世桓的聲音溫柔而平靜,無悔在他懷中漸漸不再顫抖。
“或許帝俊是用錯了方法,就連他的正妻羲和也背棄了他,可……自始至終,一個凡間女子卻對他不離不棄,她肯聽帝俊的隱衷,肯為了帝俊去規勸炎黃二帝。第一次神戰過后,帝俊曾與炎黃二帝休戰,娶那凡間女子為妻,然而人類的壽命太過短暫,帝俊想過用天地間的大法力從地府中挽回愛妻,可那女子不肯,告訴帝俊天理實不可違方才為明君。帝俊失去愛妻,悲痛之極,他曾向那女子承諾,一定建造一個永恒的三界,可那女子卻看不到了。不料此時炎黃二帝再次發動神戰,終將帝俊驅逐,帝俊攜同與他一致的眾神破碎虛空,不知所蹤。”
無悔微微一怔,眼眸卻冷靜而從容:“那個凡間女子,就是……嫦羲么……?”
“是啊,”世桓忽然嘆息了一聲,“就是你啊無悔。”
“是我?是我……”無悔抬頭看他,目光復雜喜怒莫測。
世桓淺笑:“是……”
“世桓……世桓?”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無悔突然感到抱著自己的人那身白裳趨于透明。
“無悔,我要走了?!?/p>
“不,世桓,別走!”
“我不是去輪回,我要回歸于天帝了?!?/p>
“世桓!”
“無悔,我愛你?!?/p>
“……!”
“回天帝身邊吧,他也……很愛你?!?/p>
“可我不是嫦羲,我是無悔,無悔只愛世桓……”
“回去吧、回去就好了……無悔,你是嫦羲……嫦羲……”
“不、不,世桓,世桓——!”
雖然心中的恨意和憤怒不平,然而看到深愛的人就這樣離去,無悔他還是忍不住脫口叫著他的名字、心神欲裂地撲過去想要留下他,可是,沒了,那個月華般耀目的身影就這么消失在了【無界深淵】,永遠的消失了。
“世桓……”無悔低低的垂著頭,慢慢俯身,手指輕輕扣住白劍的劍柄,驀地身子瞬間掠上半空,轉眼消失在【無界深淵】的最高點,一道白光朝天界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