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湖。
這個由侯爵大人一拍腦袋起的名字極其隨意,沒有半分認真的意味在里面。但不得不說,水晶湖的景致,著實是寧靜優雅。
夜幕降臨,晶瑩的月光將廣闊的湖面,整個兒地渲染成一片亮晶晶的銀白。伴隨著微風輕起,一片片瓦楞狀的水波閃耀著剔透的光澤,肆意搖曳。岸邊栽種的,那些青翠欲滴的常綠樹明顯經過精心的修剪,在湖邊整齊有致地排列著。
水晶湖的湖底,一枚銘刻有“澄透”、“平靜”、“滋養”、“源源不絕”等魔紋的符文石靜靜躺著,實質化的力量化作了一道道淺淺的水紋,蔓延在整個水晶湖中。正是有這枚符文巨石的存在,水晶湖的景致才得以如此優美。
招待貴賓乃至“外賓”的別館,就在水晶湖的邊上。
白天那名面色沉肅的男子,現在換了一身潔凈的白色麻布衫,赤腳站在別館的陽臺邊。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水晶湖——或者說,是湖對岸的侯爵府邸。他的眸中,一團焰心漆黑的赤色火焰不斷流轉。
“阿隆索。懲戒之眼是無法穿透那么遠的距離的。”
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依舊穿著長袍的老者從阿隆索身后走出。在老者身后,是一臉心不在焉神情的少女。少女手中抱著一團毛茸茸的物事,不時從那毛團中伸出兩只小耳朵,抖動兩下又縮回毛團中。
“他那里似乎布置了魔法陣,能夠隔絕懲戒之眼的監視。”阿隆索搖了搖頭,隨后轉向老者。“伊格尼斯,你的晨曦神力,在這種方面,比懲戒神力也搶不到哪里去。”
喚作伊格尼斯的老者,臉上和善的笑容不變,身上卻無故燃起了金色的光焰。
不過那光焰僅出現了一瞬,就被老者沉重的呼吸強行抑制了下來。然而房間中卻突兀地比之前光亮了幾分。
“果然,‘怒焰雄獅’伊格尼斯,你的脾氣沒有絲毫改變。”阿隆索冷冷一笑,那鋼筋般繃緊的臉上強行擠出了一絲極其難看的笑容,卻怎么看都沒有半分笑意。
在他們中間的少女,身子微微一滯,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翹起,專心致志地繼續撫摸懷中的毛團。那毛團輕輕打了個哆嗦,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呼嚕嚕”聲。
三人交談過后,突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教會雖然號稱是大陸上最強的團體,但其中也并非鐵板一塊。教會內部,信仰爭端不斷。
教會內部大致分為了三大派。一派是基本信仰光神系、戰神系神靈的光明神殿,他們負責保衛教會、摧毀公然對抗教會的敵人,以及與那些抵制教會的世俗王國對峙。
一派則是以虛空、裁決系神靈為信仰的裁決神殿,他們不止負責教會內部的監督巡查,還負責大陸上的異端搜捕。他們是光明神殿的主要對手,兩派在教會中明爭暗斗,卻維持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最后,是始終秉持中立態度的生命神殿。生命神殿是三股勢力中,女性信徒與教士最多、信仰也最為駁雜的勢力。除去生命女神,生命神殿下還包含著諸如酒神、歡愉之神、節慶之神等所有無法融入到另外兩大勢力的神靈信徒。
正是因為生命神殿擁有如此之多的信仰,生命神殿也成為了教會中負責醫療救治、民間節慶等多項“雜務”的勢力。在生命神殿的中立態度下,光明神殿與裁決神殿的內部爭斗才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累了累了,不和你們這些大人一起發呆了。”少女輕輕打了個哈欠,松開環住的胳膊,懷中的毛團便落在地上,抖了抖毛,一對招風的大耳朵便展開了來。
伊格尼斯與阿隆索對視一眼,便很快地撇開了來。伊格尼斯對少女行了個禮,第一個走出了房間。少女也揉了揉眼睛,走出了房門,毛團也慵懶地邁著步子,將阿隆索一個人留在了房間中。
一股輕柔的力量將房門閉上,阿隆索繼續朝湖對岸的方向看了看,這才搖搖頭,回到了床上。他的思想,卻是已經沉浸在對神靈的無限頌詞中。
方寒的臥室中,卻是另外的一番情景。
滿面紅光的方寒翹著腿,毫無侯爵風度地啃著一個還帶著些許青綠的蘋果。在他旁邊,是滿面詫異的朗德納。
朗德納一副旅者裝扮,皮靴上還沾染著黑山領礦山特有的亮黑色污漬,顯然是剛剛抵達方寒這里。
“所以,你早知道會被那個人襲擊?”思忖了許久,朗德納終于開口,臉上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方寒三口兩口將蘋果啃得只剩一個核,這才慢悠悠地道:“你想一下,我,出生在野外,連斗氣修煉的資格都沒有,只是因為和暴熊搏斗,就激活了體內的巨人血脈。”
“你,斗氣屬性與他人迥異,沒有對應的口訣法則修煉,道路艱難無比,卻能依靠一種這個世界無人會用的武器以弱勝強。”
“那么,為什么就不能有另一個穿越者,擁有其他更加匪夷所思的能力呢?”
朗德納如被雷劈般呆住。他的心思,全在修煉與經營隱燃居的勢力這兩個地方,他卻是根本沒有仔細想過,除了自己與方寒之外,這對他們來講完全是“異界”的地方,竟然還能出現其他穿越者!
方寒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我出生入死,從深淵中破開封印得以逃回地面,所獲得的收益不過是這個侯爵——或者說,實際上的權力不過伯爵而已的小小爵位。而那些比我們更早來到這里的穿越者呢?他們的勢力會強大到什么地步?”
“斯鐸姆帝國的崛起,真的是偶然嗎?”
“如此歷史悠久的大陸,為什么沒有任何民主意識的苗頭?這些比地球上人類更加強大的人們,竟然沒有想過君主制以外的可能?”
“對于魔法的運用,連我這個戰士都能信手拈來,但是卻沒有任何能夠對魔法力量加以利用的發明創造,真的是他們無心創新嗎?”
“或者,我說的更難聽一些。”方寒靠近了朗德納,壓低了聲音,表情也猙獰了起來。“我們的愛人,到底是不是因為愛情,才與我們結合呢?”
朗德納雙目圓睜,似是要迸出火焰,將面前的男人燒成灰燼一般。“方寒。。。大哥!你在說什么混賬話!”
方寒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他用力按住了朗德納的肩膀,讓他緩緩地坐了下來。
“你只有菲琳娜一個,所以你自然會覺得你們可以天長地久,在這異世界做一對快樂夫妻。”
“可是我的‘后宮’呢?青梅竹馬,迷糊魔導士,軟萌神官。。。天,我甚至都開始懷疑你沒有玩過RPG游戲了!”
“我和她們經歷的風雨,并不比你的少!但是一切——一切都不合邏輯!你難道忘了,我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方寒咆哮著,房間的墻壁上出現了一圈圈淡淡的青色魔紋,隔絕了他的聲音外傳。朗德納,則已經徹底被這個消息打倒了。他癱坐在椅子上,雙目失神地盯著天花板。
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大聲尖叫了起來。
天花板上突兀地被撕開了一道空間裂口,裂口外,是一片濃密地、無邊無際地漆黑。無數白色的亮點點綴在漆黑之上,這樣的場景,分明就是凌駕與大陸之上的、茫茫無盡的虛空。
緊接著,一個人影快步走出了裂口。在他走出裂口的一瞬,那裂口馬上便合攏了起來,恢復了之前天花板的模樣。
“王。。。王戈先生!”方寒驚呼出聲。眼前那個人影,正是失蹤了許久的王戈。
王戈微微一笑,抖了抖手中的長劍,將那長劍上黏著的金色汁液甩落。“好久不見了,方寒。”
方寒眼睛微微瞇起,他清楚地看到,方寒的黑色長袍上,也沾染著同樣的金色汁液。
“讓我猜一猜。。。王戈先生,您難道去了一座大教堂嗎?”方寒指了指王戈身上的痕跡。
“只是殺了幾個老不死的鳥人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王戈隨手將劍扔在一邊,身上一團黑光閃動,那些汁液——或者說是血跡,便消失無蹤。那造型簡單的古樸長劍,卻仿若活物一般,懸浮在方寒身邊。
歷經了許多的方寒,自然知道王戈口中的“鳥人”是什么。他并沒有驚訝于王戈自由穿梭空間,并且足以屠神的能力。方寒只是訝異于他突然出現的時機。
“我說,這是一個巧合,你信嗎?”王戈撓了撓頭,大刺刺地坐了下來,順手抓起了桌上的一個蘋果,大嚼起來。
“信,當然信。”方寒也坐了下來,朝窗外打了個手勢,幾道微不可查的黑影便悄無聲息地遁走,不知去了何方。王戈贊賞地點了點頭,目光看向了朗德納。“這位是。。”
“我遇到的,最早的穿越者。是個學生。”方寒讓朗德納也坐下,朗德納頗有些惶恐,但還是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
“嗯。。。還是發生了。”王戈手中的蘋果也只剩下了一個果核。抓了抓只有幾根毛發的下巴,王戈頗為苦惱地繼續道,“看來我不執勤的這段時間,那些偽神的勢力擴張了不少啊。”
“執勤?”方寒不解道。
“我是整個虛空欽定的巡察使,你這么理解就行。”王戈微微笑著,眉宇間滿是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