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婷和程子健挑了七月七日去拍婚紗照,據說這天拍婚紗照的人會得到牛郎織女的祝福,結婚以后會和和美美,幸福快樂一生。他們倆人一起坐著讓化妝師給他們化妝,女孩子的妝總是比較繁瑣,程子健在旁邊一直看著她化。
“不同的婚紗有不同的價格,程先生,你們大概需要什么價位的,我可以給你們作介紹。”
“我們自己選。”接著程子健指著一件婚紗問夢婷:“那件怎么樣?”
“好漂亮。”
“程先生的眼光真好,這件婚紗來自意大利純手工制作,外面的鑲鉆都是真正的鉆石。程先生,程太太運氣也真好,這件婚紗我們昨天才剛剛到貨,還沒有人穿過。穿這件婚紗拍結婚照,數字也很吉利,99999,祝你們一生長長久久。”導購一邊熱情的介紹,熱情的推銷。
夢婷穿著婚紗走出來,讓所有人的眼前為之一亮,婚紗行云流水般的設計姣好的體現出了夢婷的腰身,怪不得說女人穿上婚紗是美麗的時候。程子健走上來說:“真漂亮,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夢婷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覺得也很滿意,真的很漂亮。程子健拉起她的手,套上了一枚戒指。夢婷看了看戒指,還是以前的那枚,有不小心被她刮的細微的痕跡,出院的那天,她把它扔在醫院的桌子上,沒有想到,他竟然找了回來。她仰起頭,才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攝影師一直讓他們倆擺各種姿勢,夢婷摟著程子健的腰,空蕩蕩的,她心里發酸,她的眼睛里閃著淚光,模糊而明亮,像破碎的星子。
“我們休息一下,等下再拍。”拍了這么久的婚紗照,程子健肯定覺得累了。
“OK。下面的照片需要新娘捧花,新娘喜歡什么花?”
“薔薇。”
“矢車菊。”
攝影師看著他們倆面面相覷,夢婷說:“就要矢車菊,這里有嗎?如果沒有,那就想辦法去買一束。”
“有的,我去拿過來。”
程子健說:“你都知道了。我聽Mary說,凡是受到這種花祝福的女孩,會遇到不少貴人,一輩子幸福快樂。”Mary是程子健的秘書,從一開始就跟在程子健身邊。她曾經見過那個精明干練的女子幾面。
“恩,是我太笨,這么久才知道,我早應該想到的,除了你,還會有誰?阿三土菜館做菜的人其實是周媽,對不對?程子健,你怎么就那么傻?”
“別哭了,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再哭下去,妝化了,呆會拍出來你將是史上最丑的新娘。”
“還不是你。”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錯。我讓你打好了。”程子健抓起她的手往他身上打。她才不要打,她會舍不得的。他們一直拍到5點鐘,拍了400多張照片,回來的時候程子健把她穿的婚紗買了下來,送給她。
程子健的身體被化療摧殘得越來越差,頭發逐漸開始掉,她每天為他梳頭的時候,總是默默的把一大把頭發偷偷的扔掉。他睡著的時候,夢婷總是看著他,似乎想要把他的輪廓映在腦海里。他醒著的時候,她會拿起畫板,用他教她的素描功為他作畫,她的功底不好,可是她總是能抓住他的每一個表情,然后畫得特別仔細。每一個午后,他們幾乎都是這樣安靜得度過。
程子健今天做完化療后精神顯得好一點,他對她說:“夢婷,除夕我們去上海。我已經讓Mary訂好了機票。”
“不可以,醫生說你必須在醫院接受治療,有什么事情就讓Mary去。”
“這件事她代替不了,我必須親自去,如果你不去,我自己去。”
后天就是除夕,一年又即將過去。夢婷當然不會讓程子健一個人去,她跟著程子健飛往上海,一路上,她問程子健到底是什么事情,程子健要么笑而不答,要么就是說你到了就知道。他們一下飛機,就有專人來接。他們沒有回老房子,程子健直接讓他去金茂大廈。站在金茂大廈的最高層,夢婷意識到為什么程子健一定要親自來,原來都是為了她。“嘭”的一聲,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天空中絢麗綻放,他的風流倜儻,她的美麗多姿,他們如同一對璧人站在高處的瓊樓玉宇,俯瞰眾生,陸家咀無數的樓宇呈現在眼前,不遠處的東方明珠,剛剛亮燈,幾乎突然之間,對面所有的建筑物齊齊亮燈。煙花繽紛,竹影婆娑,一切絢爛美麗得如同夢境。上海這座城市,夜景總是這樣繁華,怪不得有這么多人拼了命的要在這個城市掙得一隅之地,這樣魅惑的城市,多看一眼,就是淪陷。
煙花一朵一朵的接著綻放,將夜空點燃如同白晝,五彩繽紛,姹紫嫣紅盛放在黑色的夜空中,像一朵朵美麗的花。迷離的煙花中,容顏清減的他眼神溫柔欲醉,聲音忽遠忽近:“如果可以,我會一一實現你所有的夢想,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而不是一段回憶。”她想起《大城小事》里,影片最后在《MOONRIVER》的優美旋律中,滿天的煙花,璀璨奪目,王菲和黎明主演的有情人終于相聚。那一刻,煙花不是代表華美,不會因為它的轉瞬即逝讓人黯然傷神,倒是令人執著的相信,只要你守護住它,愛情和煙花一樣都會綻放它們的美麗,令人刻骨銘心,會永遠記得,一生一世,天長地久。
無數的煙花還在天空中綻放,淚水默默地濕了她的臉。那一年,程子健也是在煙花盛放的時候出現在她家門口,那一次,他徹底的贏了爸爸媽媽的喜愛,那一刻,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她。
回去的時候,程子健的半個身子幾乎倚在她的身上,而他卻微微含笑,神色寧靜而安詳。程子健本來還想去老房子住幾天,陪她好好的過個年。她板著臉不理他,第二天早上他們坐很早的飛機回BJ。一回到醫院,醫生就推著程子健進去做化療,每一次,她都坐在醫院冰冷的凳子上寂寞而又著急的等待著。
日子緩慢而又迅速的滑過,程子健的身體越來越消瘦,飯量越來越小,一百三十多斤的體重現在剩下,一百斤還不到。他的身體越來越容易疲憊,有的時候跟我說話,說著說著就睡過去了。程阿姨讓周媽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吃的,他是真的吃不下,她是難過的吃不下。那一天,他說話的時候又睡著了。程阿姨把她拉出病房,聲音顫抖著對她說:“婷婷,剛剛醫生說讓我提早做準備,你心里也要有個數。”說完,她們兩人抱在一起大聲痛苦,沒有可以知道她們的悲傷,無處可說的悲傷。夢婷一直不去問醫生,每天都抱著希望,每天都在麻痹神經,告訴自己,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日子,現在,這個夢也破碎了。
程子健對她說他想吃安記的小餛飩,夢婷很早的起來去給他買,隊伍很長,她一一的向別人說明,大家讓給她先買,現在的她一刻也不想離開他,即使是他睡著的時候。她迅速的買好餛飩趕回去,剛出電梯,就看到一群醫生,護士蜂擁而至,從她的身邊像旋風般掠過。她忽然心悸,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懼與恐慌。當她看到程阿姨淚眼婆娑的跟著醫生護士走過來的時候,她的餛飩清脆而緩慢的掉在地上,滑了好遠出去。
她們站在急診室的門口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夢婷覺得漫長的一生也不過如此。終于,終于,醫生出來了,他告訴她們:“癌細胞讓病人的內部器官已大部分衰竭,胃已壞死,出現穿孔,出血等癥狀。病人的意志力非常堅強,但是家屬心里要做好準備,就這幾天了……”后面說的話她什么都聽不到,她的腦海里只閃過這幾天,這幾天的字眼。
夢婷不眠不休的守在程子健身旁,他睡著的時候,她就蹲在他的床邊,握住他的手,貼向她的臉,他的每一次呼吸好像都用盡了全部力氣。蘇君禾和阿曼拉著她去吃飯,她很努力的吃了幾口,一會兒全吐了出來,他們不再相勸,只是默默的替她夾些易消化的流制品。
程子健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昏迷的時候,他連呼吸都在疼痛,而她寂靜的看著他,淚水布滿了她的臉;清醒的時候,他對著她笑,她為他作畫。下午的時候,他拉著夢婷的手貼在他的心臟上,虛弱的對她說:“夢婷,答應我,我死后你離開BJ,離開BJ……”她帶笑又帶淚的答應了他。說完之后,他又沉沉的陷入昏迷,傍晚時分,他醒過來一次,暗紅暗紅的鮮血從他的喉間逸出,醫生插管替他清除肺部的積血,那么粗那么大的管子就這樣生生的插了進去,她再也忍不住,跑到樓道上嚎啕大哭起來。程子健的呼吸越來越弱,他人很清醒地看著夢婷,嘴唇微微動,她趴在他的唇邊,只聽到他說:“答應我,答應我……”她拼了命的點頭,大聲說:“我答應你,我會的。”他的氣息越來越輕,含笑著看著大家,所有的光芒都伴隨著生命的消逝一點一滴的減弱,消失,心跳監視儀上成了一條直線。陳怡‘嘭’的一下暈倒在了地上,蘇君禾掐住她的人中,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的轉醒。醒來之后就哭,程阿姨在流淚,所有的人都在流淚,而她卻只是站著,什么都不會做,好像連哭的能力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