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兒…”
“嗯。”
“對不起,沒有事先告訴你,”墨子梵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他閉著眼睛,眉頭卻皺到了一起。
魅兒習慣性的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墨子梵睜開眼睛,凝視著懷中的魅兒。
馬車一路顛簸。
魅兒看著他輕笑,“傻瓜,我知道?!?/p>
墨子梵以目光相詢。
“你不會只留下一人陪著我,除非你在我身邊,”魅兒溫柔道,“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墨子梵復閉起雙眸,道,“猜的,只是有這個預感?!?/p>
魅兒抿嘴笑笑,不語。
馬車簾子被風吹得向內揚起,魅兒看著一閃而過的景色,淡淡開口,“吶,子梵,你失望么?”
有這樣的父親,你失望么?心寒么?
墨子梵過了很久都沒有回答,正當魅兒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突然輕聲道,“不知道。”
“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魅兒給他蓋上毯子,呢喃。
剛踏進府,蔣清羽和艾殤一群人就圍了上來。
“墨老弟,你這是又去哪里了?現在如此危急的時刻….喂….”
墨子梵面無表情的從他們面前走過,沒有絲毫的停留。
蔣清羽看到他的表情,覺得有些不對,回頭一看,魅兒眼眶中積滿了淚水,呆呆的望著墨子梵的背影。
艾殤遞給她帕子,柔聲道,“魅兒,發生了什么?”
魅兒擦擦眼淚,卻笑了,“各位見笑了,其實我家王爺一直都是這個脾氣,我好像….惹他不開心了。你們先回去吧,若有事,可以寫書過來,他一定會看的,”說完,魅兒便跑了進去,留下一群人手足無措。
艾殤清羽相視一眼,打起了哈哈,“好了好了,今日有勞各位大人了,具體事宜我們明日再議。”
“魅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池塘邊,魅兒如木頭般靜坐在亭子中,目光渙散,她聲音微弱,道,“先前同祺王作對的人,我們見到他們的真面目了?!?/p>
艾殤和清羽一聽,大氣都不敢出,靜等下文。
“我做誘餌,將他們引誘了出來,可是….可是….”,她呆呆的望著湖面,眼淚無聲無息,“可是…他們三個人中,有子梵的師父,有修顏禪師,還有….”,她深呼了口氣,才慢慢道,“他的生身….父親?!?/p>
原本聽聞前面兩個人的名號就很震驚,可聽到最后一個人….他們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生身父親!墨子梵的生身父親?!怎么可能!無依無靠了大半輩子,竟然突然說生身父親?!
清羽顯然震驚過度,結結巴巴的說道,“開…開玩笑…吧….無緣無故…怎么突然…”
艾殤看著魅兒,蹩眉,“是真的?”
魅兒頷首,緩緩的擦拭一下淚水,思索一瞬,理清了思路,“其實,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看似復雜,也很簡單…..”
魅兒朱唇時而張時而合,將事情明明白白的講給了他們,卻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他,靠在墻上,將這一切盡收耳中。
“也就是說,先皇是被皇帝殺害的,篡奪了皇位?”
魅兒頷首。
“隨后,真的玄虎軍被假的玄虎軍殺害,也就是說,他要報的仇,是替先皇,也是為玄虎軍?”
魅兒頷首。
“原來如此,他本想坐山觀虎斗,看著唐泱一方和朝廷兩敗俱傷,卻不料我們出現,擾亂了他的計劃,才會數次的警告….”
“他們竟然一開始就謀劃了這個計劃。就連白玄師父救走墨老弟,也是計劃之中,他替他的父親培養他,又送入宮中,適時地讓木歌下山尋找墨老弟,讓他去涉險求知真相,集聚各種武器,也是為了今后對付靈宿幫,讓修顏禪師裝成同伙制作解藥,救了墨老弟,卻…..呵呵,”清羽冷笑一聲,“然后,局面不受控制,他們就著急了,不斷地派人跟蹤,數次阻止我們的行動….嘖,英明神武?!?/p>
話雖這么說,清羽卻罕見的露出鄙夷之情,甚是無奈,“修顏禪師和師父本就是同一個師們,聽說后來掌門被殺,眾弟子才紛紛四散,成立了各個門派…他們本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足為奇。但他們兩人,竟會同意幫助墨老弟的父親,為何?”
“因為想要行俠仗義,”魅兒淡淡道。
艾殤和清羽皺眉,“行俠仗義?”
魅兒苦笑,“我也是猜的?!?/p>
語音落,三人皆寂靜無聲。
艾殤和清羽見慣了各種奇怪的事,但對于墨子梵父親還活,并且利用自己兒子的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心神俱震。
他緩緩步出拐角,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卻顯得死氣沉沉。
三個人聽聞有動靜皆扭頭去看,待看到他走出的那片陰影,神色大變,魅兒悔恨交加,看著墨子梵,神情惆悵,“子…子梵….你都聽見…了?”
他腳步微頓,“嗯”,停下步子,看著清羽和艾殤,“這件事別透漏出去,”沒等兩人回答,便邁著步子走開了,魅兒看著他欲言又止,蒼白的唇微微顫抖。
“魅兒,”艾殤走到她身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別太擔心,畢竟他是昊王,不過,這件事…”艾殤苦笑,“真的令人震驚,你好好的安撫他,現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分心。”
魅兒頷首。
“得了,”清羽伸了個懶腰,“咱們先走吧?!?/p>
艾殤嘆氣,隨著清羽離開。
魅兒仰首閉目,待心情好一些,才慢慢的邁開步子,對剛走來的茉莉說道,“去拿些王爺愛吃的點心來?!?/p>
“是?!?/p>
還未推門走進去,就依稀聽到里面刀劍的凜厲聲。
魅兒嘆口氣,對守門的人說,“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進來?!?/p>
幾人正色回答,“是!”
魅兒提著一籃子點心,推開門走了進去。
練武臺上,墨子梵穿著松垮的白袍,露出大半的胸膛。手握一柄不知名的劍,時而砍時而舞,身姿卓然,長發亂舞。
魅兒的到來,他一點都不在意,繼續練著劍,氣勢洶洶,帶著狂風暴雨,最后一擊吼出了聲,劍劈裂了石塊,一瞬的寂靜過后,劍身斷裂,一分為二,應聲落地,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
魅兒呆呆的凝視著,仿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他看起來,只會不動聲色,無喜無悲,性子冷寂,卻在熟悉的人面前是溫和的,可是這樣憤怒的他,魅兒從來沒有見過。她突然有些怕,小退了一步。
墨子梵那一擊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扔了劍柄,踉蹌后退了幾步,突然倒在地上。
魅兒見此顧不得害怕,丟下手中的東西就向墨子梵跑了過去。
“子梵!”,她驚叫一聲,撲到他身前。
他的右臂遮著雙眸,微微張著嘴,一動不動。
魅兒這一刻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悲哀,他的痛苦,他的憤怒。他愿意在她的面前表露這一切,就很好了,不是么?
魅兒費力地將他的頭放在自己膝上,感受他身子微微顫抖,魅兒死死咬住嘴唇,待眼淚全都被逼了回去,她才邊動手輕輕的撩起他面前的長發,一邊開口輕唱。
“愛恨兩面,仿佛云煙,時而散,又時而彌漫。
歲月的劍,隔開思念,是遣卷,抑或只是決絕。
看滄海桑田,云舒云卷,往事隨江湖走遠,心墜入深淵,你的容顏,如曇花一現,像掙斷的線,帶走從前,和久久誓言,下輩子能否,在三生石旁相見。
最恨不過流年,倉促中就像被颶風席卷,我才匆匆一眼,還來不及將你留戀….”
魅兒輕柔清淡的嗓音緩緩圍繞著他,她閉著眼睛用心唱,他沉默著靜靜聆聽。
魅兒的歌聲,就像黑夜中帶給人點點星光的螢火蟲,縱然渺小,卻在這寂靜的黑夜中帶來光亮,帶來快樂。
他慢慢恢復平靜,等魅兒將這首歌唱完,他才沙啞的問道,“魅兒,我該怎么做?”
我該怎么做?恨,還是愛?
魅兒沉默一瞬,白皙的手指輕滑過他的額間,“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會支持你?!?/p>
墨子梵深深的呼了口氣,輕聲道,“我的這二十多年,原來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魅兒反問,“所以你覺得沒有了意義?”
他不語。
魅兒慢慢道,“子梵,有些事情你不能否認,你能成為武藝高強的人,是因為他,你可以有權有勢,是因為他…你能遇到這些人,包括我…也是因為他…你有權力去恨,也有資格去愛,一念之間,全在你。但不管你怎么做,沒有人會責怪你。
你想一想,這二十多年來,你就真的因為他一句話就白過了么?你為何會笑,為何會覺得幸福,其實,在他引導你之中,你身邊的一切,全都是靠你自己打拼出來的,你應該感到自豪。況且,他是有實力的,然而在事情超乎他想象之時,他并沒有過多的干涉你的生活,沒有強行阻止你的行為,這一點,難道不能說明什么么?
子梵,你身為人父,應該明白對待自己的孩子的情感和無可奈何,雖是猜想,但我想,他也一定不會希望這樣,但是,他必須要做,為他們報仇?!?/p>
魅兒語氣清淡,不知不覺說了一大堆的話,她垂眸看著他,他雖一直遮著眼睛,但明顯的,他的神色有了轉變。
他沒有回答,像是在認真地思索,尋求著什么,魅兒沒有打攪他,只是靜靜的,等待著他開口說話。
“可我們卻因為他,丟掉了五年的光陰,”他淡淡說道。
五年,不長不短,卻足夠一對戀人充分的享受愛情的沐浴,而他們,新婚不久分居兩地,再然后,生離死別。這其中的痛,豈非他人簡單一句話就能遮掩的?又豈非他人能夠深切的體會的?
魅兒抿嘴,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笑,“你知道么?子梵,我醒來的時候,失去了一切的記憶,當時,季風傲告訴我,我沒有親人,那個時候,我雖然不大在意,卻發自內心的,覺得很孤獨,然后,我幻想著,自己有一個幸福的家,不要過于奢華,簡簡單單就好。我市一直這么希望的。等我恢復了記憶,我才驚喜地發現,原來在這里,我熟知的人很多,我愛的,愛我的,不是孤單的一個人,周圍充滿歡聲笑語,是人生一大幸哉。
所以,子梵,你不要自責,也不要隨便怪罪誰,因為這五年的時光,讓我大喜大悲,大徹大悟,才更加懂得把握現在的時光,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個時辰。子梵,你想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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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有些晚,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