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明白了,皇帝是天子,天下最有恃無恐的人,也是最令人唾棄的人。
唐泱呢?唐泱會不會也是如此?
魅兒心中一陣絕望。她想,死了好了,死了,就不用再忍受了。
魅兒低垂著腦袋,肩膀顫動,皇帝和錦容有些詫異,后來才知,她竟是在笑!
可惡!皇帝又是一腳,魅兒忍受不住,喊出了聲。
活著真是累啊,自己拼盡全力,要死要活的,終究比不過人心。魅兒默默道。
魅兒聽到皇帝憤怒的幾乎咆哮著大吼,“魏公公!”
門外的魏公公如夢初醒,趕忙連滾帶爬的推門進來,抬眸見到魅兒失了血色的臉龐,以及肩膀處的衣襟被一大片鮮血染紅。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趕忙跪下,“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墨王府燒了!府里的人,不論老幼,統統殺死!”
如此徹骨的話語,魅兒聞言卻是無知無覺了。
魏公公一驚,趕忙磕頭,“萬萬使不得!皇上三思!”
錦容抬眸冷冷看著他,本就失了神的眼眸在此刻看來更加可怖,“你要知道,我殺了你,很容易。”
皇帝冷笑,“你倒是來試試看。”
錦容像是沒了七情六欲,只是如同死者的一張臉,他緩緩放置好魅兒,站起了身。
這個男人比自己高出一截,身著華麗的服飾,神情威嚴不可冒犯。他人都說自己沒有情感,可相比他,自己也算的上有情有義了。
錦容鼻尖發出一聲輕蔑的哼哼,抬眸同他對峙著,“放過墨王府和主子,我就不殺你。”
皇帝負手而立,這個時候倒越發淡定了。
魏公公本來在門口聽著動靜就已經夠擔驚受怕的了,此刻親臨現場,更是不知所措,好歹他還有一絲理智,趕忙跪著挪過去推魅兒,“墨王妃!墨王妃!”
魅兒疼的好似暈了過去,完全沒有反應。
魏公公只好閉著眼去戳她的傷口——這實在令人膽寒,可是,墨王妃不可以在這個時刻暈過去!
果然,魅兒立即疼的連連呻吟,漸漸睜開眼,“魏...魏公公?”
魏公公頭點的向撥浪鼓一樣,藏在身側的手不停地做手勢。
魅兒會意,抬眸看去,錦容帶著一身寒意,手握尖刀,刺向不遠處的皇帝。她一驚,張開的嘴還未發出聲響,就聽一陣亂糟糟的窸窣聲夾雜著人們驚恐的大吼。隨后,一個人踉蹌著闖進來跪倒地上就道,“皇上!皇上!出大事了!他們謀反了!”這小廝一抬眸,見一個黑衣人正手握利刀直指皇帝心口,立即嚇得哇哇大叫,屁滾尿流的向外跑,“來人啊!保護皇上!有刺客!”
聲音漸行漸遠,外面也嘈雜了起來。
幸虧這人闖進來及時,錦容沒有犯下更大的錯誤。
魏公公和魅兒都松了口氣。
“錦容,回來,”魅兒語氣淡淡,卻不容人反抗。
錦容只得退回魅兒身邊,攙扶著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錦容走到桌子邊隨意扯下一塊布料,給魅兒簡單包扎。
魅兒臉色越發蒼白,卻仍然笑的燦爛,因為,一切的局勢,重新被自己操控了。她看著皇帝一笑,“皇上,我們來定下條約,如何?”
皇帝仍是淡漠著。
“即便要被他人篡奪皇位,您也要置我們于死地?”
皇帝目光沉沉,望了一眼外面的無數火把和這些亂局,目光回到魅兒身上。
魏公公急的抓耳撓腮,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皇上!”
皇帝抬了抬眼眸,“這大正宮,不都在墨王府的掌控下么?你要如何,朕哪里管得著!”
魅兒無奈一笑,“皇上,墨王府從頭到尾,都在保護您,保護大正宮的領土。”
皇帝沉著臉,不言不語。
魅兒吩咐道,“魏公公,千萬不能讓皇上走出這個宮殿,外面的事情,我來解決,”說著被錦容攙扶著走向門口,魏公公嘆息,皺紋更多,“墨王妃定要護住自己啊。”
“有勞了,魏公公,”魅兒道,隨后她推開錦容,喘了幾口氣,用袖子擦擦臉,這才像個沒事人一樣走出大殿。
身后的幾人面色動容。
“聽好了,誓死守護這里,誰若敢逃,殺。”
“是!”
交代完兵將,她才放心了。快步走向高臺,一邊說道,“凌忍。”
一人身著黑衣憑空出現,“在。”
“去通知風允吧。”
“主子,您的傷——”
“我的傷不要緊!快去!”魅兒喝道。那人閉了嘴,抱拳后消失。
“錦容。”
“在。”
“布下結界,保護壽康宮。”
“是。”
錦容的術法釋放的一剎那,黑夜被銀光照亮,吸引的下方的兩隊人馬皆疑惑的抬眸看去。
也就在黑夜被點亮的瞬間,魅兒看到了角落中的他。
魅兒神情冷冷,生出一股惆悵。果然是他,是他告知皇帝自己有黑衣人的事。
因為藍寂風允也對于這種事情做了準備,所以當城門被御林軍和禁衛軍撞開的時候,本是占了上風的他們齊齊愣住。
風允藍寂,連同木歌楊旭天等人在他們開辟的通道中大步走向高臺。
“王妃,臣等護駕來遲,還請王妃責罰!”
魅兒的心這才安安穩穩的落了下去,“罷了,既然你們來了,這場戰局,就交給你們了。”
“夫人!你的肩膀是——”
“無礙,一點小傷,”魅兒趕忙道。
正在兩方僵持不下之際,二皇子唐洵卻出現了,還帶著唐棠,“魅兒!”
魅兒一愣,唐棠這個時候來是做什么啊!
唐洵也慢悠悠的步上高臺,風允錦容立即上前擋住他的去路。他笑道,“何需如此防備?我一沒有兵器二不會術法。”
魅兒面色一沉,“你怎么曉得?”
他笑,“自然聽人說的。”
又是他!魅兒皺眉,冷冷質問,“你是什么立場?”
“立場?哈哈,你說呢墨王妃?”唐洵饒有趣味的打量她,“果然墨王府出盡精英,你倒是聰明的很,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王爺,請不要廢話。”
“嘖嘖,罷了,我只想去看看父皇而已,并無他意,我對皇位什么的不在乎,你們盡管打你們的,本王也懶得過問。只是”,他嚴肅的看著魅兒,一字一頓,“不要做得太絕。”
魅兒怔怔。
唐棠搖晃著她,道,“你聽說宮中出了事就趕緊過來了,二哥是我叫來的,魅兒,父皇有沒有事?你這血...又是怎么弄得?!”
魅兒握住她的手,搖著頭笑,“你們進去吧,先別出來。”說罷讓藍寂和木歌送他們進去。
這樣一來,清靜多了。
魅兒面無表情的看向那個角落,竟是轉身走了下去,頭也不回說,“這里交給你們了,風允,楊兄。”
“是。”
深入敵營,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動她,錦容跟在她身后,同樣的面無表情。
主仆兩個如出一轍。
唐瑛天死死盯著他們,意識到后猛然察覺,快步離開,走到御花園的盛放梅花之處,本以為已經安全了,微微喘息時,她的聲音卻靜靜響起,“湛王,下一盤棋如何?”
霎時間,黑暗中亮起的紅光照亮了方圓五里。
死一般沉寂的花園中,她腳步不緊不慢,手提棋盤,面容帶笑。
唐瑛天愣住,錯愕的看著她的臉龐被紅光照亮,給她原本蒼白的臉龐渲染一層朦朧的血色,他愣了一瞬,便恢復了以往的冷然,“墨王妃。”
他咬牙切齒。
以為可以輕松的將墨王府斬草除根的,沒想到這個女子的手段不比昊王差!
魅兒充耳不聞,走到圓桌旁,放下手中的棋盤,擺好黑白棋,抬眸,“好久不見,湛王。”
唐瑛天冷冷看著她,“你要殺了我,很容易。”
魅兒抿嘴而笑,“開什么玩笑,我可是弱女子,而您是征戰多年的湛王。”
“那又怎樣?”唐瑛天瞥了眼魅兒身后的錦容,“我可不會那些傷天害理的術法。”
“傷天害理?”魅兒皺眉,隨即莞爾,“您是這么認為的?他們只是墨王府的護衛罷了,從來沒做過你口中的惡事。當然,魅兒知道,您是不會相信的。所以——”魅兒右手敲敲棋盤,眸中一片輕盈的紅,“用棋盤,來定輸贏。很公平吧?”
唐瑛天挑眉,“賭什么?”
魅兒悠然端坐于石凳上,一邊打開了盒蓋,是白棋,一邊笑道,“很簡單,你若贏了,我便讓風允撤兵,隨后的事,您想怎樣都可以。若是有幸,小女子贏了,那么湛王,請您停戰。大明唐朝的兵將可不是用來謀反的,”她拿出一枚白棋夾在兩指中間,仰首看向逆光的唐瑛天,“您看如何?”
唐瑛天冷笑,“墨王妃,怕是這一盤還未下完,壽康宮前的勝負就已分曉。”
“那湛王說說,是誰會贏?”魅兒微笑。
唐瑛天看著她,不再說話。
魅兒嘆息,“湛王,我不明白。為何身在帝王家,就一定要兄弟手足互相殘殺?為何為了一個龍椅就鬧得四分五裂甚至殃及天下?若是身為賢王,就該先考慮百姓安危不是么?可是你們的鷸蚌相爭,卻令天下百姓恐懼至極。難道,這就是您想看到的?”
沒有回應,魅兒自顧自的往下說,“其實您心中也很明白,郡王制度是為您而建立。妾身不知湛王為何還如此不滿?在往后的數十年中,您可以手握千里的土地,可以騎馬逍遙,可以同貞溪公主及后代安樂。湛王,您還有和不滿?”
黑夜如同凝固了一般,同時也凍結了時間。兩個人一個閃躲,一個目光灼灼,無聲的站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