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
我的天資得到了老人的認可,他伸出一雙寬厚粗糙的手,將我引向一片未知的領域。
而在此之前,我不過是一個富家子弟,一個被利益與虛偽所包圍的世界。
那里使我厭惡。
我曉得自己早晚會被卷入這名門閥貴之間的斗爭,便一開始盤算著如何脫離。
那時我七歲,不大愛搭理人,父親大人的那些小妾很不喜歡我,我很清楚,但我同樣不喜歡他們。
好在我是正室所生,又因幾日便會背《山海》,在私塾的先生添油加醋的稱贊后,被父親大人所器重。
而那先生喜滋滋的抱著幾塊銀元走了。
但也只是器重。除了案頭的文書,他沒有給過我別的東西。
我還有一個妹妹,蕁川。有一天我告訴她,我會離開這個地方,在這個用人命堆砌的高墻之外,我會看到更廣闊的天空。
她哭著一張小臉說,你不能出去,外面有灰狼。
我好笑的對她說,外面沒有灰狼,只有人。好人與壞人。
那你更不能出去。
為何?
外面都是壞人,你不怕嗎?我很害怕。
我是正義的,我不怕。
那天的日頭很好,太陽高高掛著,像是遮擋了一塊紗布,迷蒙的看不真切。秋日里,天氣很涼爽。
父親大人去了一個我沒聽說過的地方,于是我央求母親大人,被準許在外頭逛一個時辰。
這是奢侈的。
我覺得很開心,可是剛抬腳踏出門檻,心中頓時迷茫。
我該去哪里?
幾個穿著滿是補丁衣裳的同齡孩童從我面前嬉鬧跑過,留下厚重的塵土飛揚。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柔滑的金線如同瀑布流暢,觸碰肌膚留下溫潤的質感。
也許,我還是幸福的。
我漫無目的的亂逛,走過一個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內心的空洞被無限放大。
一個人伸手將我抱起,動作細致入微,語氣卻生冷堅定,“王,該回去了。”
眼看著人群離我愈來愈遠,我做了一個連我自己都震驚的動作——張開嘴巴狠狠的咬傷了那人的脖子,趁他痛苦的掙扎中果斷的跳下逃走。
在以后的人生中,我都在無比慶幸那個舉動,即便我為此付出了代價。
亂跑中我撞到了一位老者身上,他笑瞇瞇的伸出手摸摸我的頭,“你很有天資,要不要拜我門下作弟子?”
我皺了皺眉,“我有教書的夫子了。”你可否不要擋住我逃跑的路。
老者還是慈善的笑著,“我教給你的,是術法。”
聽到身后的呵斥聲,我心中焦急連連頷首,“好,帶我走。”
那是第一次聽到“術法”這兩個字,我心中好奇,面臨前后都有夾擊的境地,那個神秘兮兮的老頭會做出什么舉動。
帶我飛上天?還是突然消失不見?
而后,他牽著我不慌不忙的走到一戶人家前翻墻跳了進去。
一瞬間我內心受挫,感覺自己被騙了。
父親趕了回來,在全家人面前訓斥了我一通,我覺得自己會被打死,若不是那老頭忽然出現阻攔的話。
就是真的很忽然的,出現了。
而潛意識里,我為有這樣的人給我出面而小小的自豪。
他與父親大人談判了很長時間,終于肯放我走。
條件是,成為第一,繼承家業。
我冷冷的盯了那個老男人半晌,最終妥協。
回去的時候,心中忐忑又激動。我問他,“你是如何突然出現的?”
他答,“哦,其實我一直藏在那假山的后面。”
“.......”,我沉默了一下,又問他,“那里是怎么樣的學堂?”
他笑答,“平凡的學堂。”
“.......”我又沉默了一下,覺得可能不那么簡單,“那,我可是你眾弟子中最聰穎的一個?”不然他怎么會一下子就看上了自己?
他仍笑,“不是哦,一屋子哦,都比你聰穎哦。”
我忍不住把他推進了橋下的水塘。
事實證明,他沒有錯。
當他帶著我進入一間私塾后左拐右拐拐了十八彎之后,拉開一扇門,將暈乎的我推了進去。
我看到了耀眼的他們。
【那之后】
就算沒有刻意的展示,我也感受到了他們身上所散發的光芒。
那是一種令人稱奇,溫暖而柔和的光芒。
他們每個人性格不同,所擅長的也不同,但是相同的,他們背負著一個使命。
而這個使命,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為維護正義而存在。
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這個地方表面是個私塾,其實不然。那個老頭,也就是我們的師父,在尋找各種能人異士,經過選拔,看是否能合格。
我們的活動區域其實很大。這里亭臺軒榭,武館,書館,食宛,一人一間小木屋,樣樣俱到,而且布置的別有一番風味。
我對那老頭有些刮目相看。
開春時節,師父他人家親自開墾出一方土地,種上移栽的竹子。
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他顯得很愉快,頗為感慨道,“等這竹子長得漂亮了,你們也該離開了。”
我左顧右盼了一番,發現無人聽他的感慨,于是也攜著木劍離開了。
師父表示他養了一群不知恩圖報的狼崽,很受傷。
而我卻不知為何,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忍不住笑了起來。
事實證明我還是很聰明的。每次測驗都是我第一名,那些比我大的少年都咬牙切齒的盯著我。
我眨眨眼睛佯裝不曉得,趴在靠窗的木桌上打起了瞌睡。
院子里的花都開得很嬌艷,那些醉人的花香被吸入身體,讓我成功的過敏了。
而因此,我錯過了第一次的外出任務。
當我在床上被花粉所折磨的無精打采的時候,他們在外面擒拿了一群企圖往這個城鎮的水井里下毒的烏合之眾。
我惱怒的險些把那些花都拔了,而白玄,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我一直記得他,他的人緣很好,一直被一群人包圍在一起,說說笑笑,帶著一股君子之風。
我不喜歡他。他看起來很虛偽。
他走到床邊,向我遞來一株開得正艷的海棠花,笑道,“如果干不掉,那就只能適應。”
我蹩眉,冷淡的看著他。
他沒再說話,放下那株花走了出去。
房屋內接連響起一陣打噴嚏聲,在這噴嚏聲中,我還是聽到了他爽朗的笑聲。
我握緊了拳頭,克制住想揍他一頓的想法。
三天后,我在一片油菜花海中醒來,拽過一株花,摁在了鼻尖,吸入。
濃稠的如蜜般的花香進入身體,卻沒有引來噴嚏。
我無力的咧嘴笑笑,終于成功了。
而后暈暈乎乎的起身,穿行在搖曳的花海中,向私塾走去。
他說的不錯,如果無法抑制花的盛開,那就只能適應。
這次出門,沒有白費功夫。
那家伙依然笑的淡然,認真的練劍。
看到我,他微微一笑,耍了個招式,引來一片叫好之聲。
我沒打算感謝他,眼也沒眨的穿過長廊。
在我的心中,他只適合做對手。
我不曉得師父他老人家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第二次的任務中,將白玄和我分到了一起,負責獵殺。
說實話,我不想同白玄一起,更不想殺人。
但,這就是這間私塾的生存之道。在不斷壯大自己的同時,也要在世事的逆流之中勇往直前,聽從任何的指令并執行。
一切,都是為未來而做準備。
我的學識與身手得到師父的認同,他說,別讓我失望。
我無法拒絕。
那年,我九歲。
依然看任何人都不順眼。
學堂的制度是嚴格的,師父為了更好的鍛煉我們,便會搜集一些情報,替天行道,下令給我們。每次都是不同的任務,但是,都要流血。
我們小小身軀下,是一顆比石頭更硬的心。
也因此,當地的老百姓對師父更加愛戴。
不知何時,我也慶幸有這樣的師父。他領著我來到這里,教給我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令我感到踏實。
而我萬萬想不到,僅僅是因為和白玄在一起,就差點害死我。
那是我第一次參與的任務,狠狠的跌了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