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一臉笑意,我暗自后悔,腦海中浮現(xiàn)那人輕笑眉眼,默默的思量若是他曉得我藏著的這種心思,該是作何反應。耳邊響起那日他義憤填膺的反駁,我閉了閉眼,心中一片哀涼,握緊了手中的劍,再抬頭,仍是冰冷,“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我們對視著一同躍于廊外。
他的前五十招劍法平平,而我在和他越來越深入的斗法中,終于看穿了他的劍法。
袁淵劍法和他這個人一樣,始終不溫不火,不驕不躁。在他平淡無奇的劍術中,最擅長的是見招拆招。例如現(xiàn)在,我對他展開猛烈的攻勢,而他卻始終能化解這些攻勢,防御的十分完美,可以說沒有一絲破綻。
我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可以如他這般游刃有余,將防御之術發(fā)揮到了極致。
我冷冷的盯著他希望能使他耗費體力從而發(fā)現(xiàn)他的破綻,一邊心中咬牙切齒:師父又帶回來一個怪物!
“喂,你還不累嗎?”他淡笑著問我。
我冷笑一聲道,“你若是累,就早些認輸吧!”
“凌——”,他再次將我的劍的擋了回來,我踉蹌后退一步,有些喘。便聽他笑道,“據(jù)我所知,你還比我小一歲,罷了,讓讓你,”他帶著虛假的笑攜劍步步走向我,“讓你快些死于我的劍下!”
我臉色大變,心中一個激靈,下意識去抵擋,“凌——”我竟然看見了碰撞的火花綻放于我們的面前。而此時,我的內心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能輸。我不可以輸,輸了,我這十幾年來的一切就全部輸?shù)袅耍?/p>
我的狂妄又帶給我一個血的教訓。袁淵不僅精通防御之術,更懂得攝取人心讀取我的下一步招數(shù)。我暗叫糟糕,卻無法扭轉乾坤,他挑劍刺向我,直取我咽喉而來。
風馳呼嘯之際,冰涼刺痛的劍尖已抵制我滾動的喉結處,千鈞一發(fā),一聲沉穩(wěn)的呵斥傳于我耳,將那劍尖逼退。
我下意識的反gong直逼他而去。
“撕拉”一聲,轉眼間他的胳膊被我劃開一口子,鮮血赫然外涌,我愣了一瞬,抬眸看到師父于一眾弟子行來,見狀皆是震驚。
而此時,我才頓悟,袁淵他想要的并不是輸贏。輸贏,早在一開始就注定了。
我輸了,他贏了。若是師父沒來,我會死。師父來了,我卻眾目睽睽之下犯下學堂中的大忌,他用血換來他的容身之處,卻換來我的心如死灰。
手中的劍滑落,我張了張嘴,卻在師父及師兄弟的怒目下化作一聲聲苦笑。
可笑我自以為聰明,卻掉進了陷阱還自以為神通廣大。
我背靠墻面,閉上眼睛努力平靜心緒幾秒后再睜開,已是往日般的淡漠。
重重人影中我看到白玄緊皺著眉頭盯著我,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后與我對視一眼掃了掃我脖子上的往外滲血的小傷口,淡漠的看向別處。
師父臉色不好看,沉聲問,“你們在干什么?”
我沒答。袁淵卻微微一笑道,“師父,我在同師兄切磋武藝。”
這一聲師兄叫的好生親熱。我見他的衣襟已滲了血,有師兄慌忙將他扶向醫(yī)館,他在臨行前還不忘笑著對我說,“師兄,這次是我輸了,還請以后師兄多多提點,手下留情。”
那一刻,我多想拿起劍直接將他殺了!我想將他的笑斬碎于劍下!將他的尸體拋于荒野!將他的心掏出來扔到眾人面前讓他們看看這顆心有多么的污濁!
我看到他的鮮血,心中努力又努力,強忍著壓下一腔的憤怒,化作一聲冷笑,“你并沒有輸,師弟,你看你不是險些殺了我嗎?”我瞇眼看著他臉色一變,滿意的放下我手指指的咽喉處的小傷口那個位置。
師父臉色變了幾變,氣惱的掃我一眼,道,“你同我來武館。”
我垂眸,“是,”走過去撿起劍,便看到白玄站在眼前。
“你不是有意的,對么?”
我看著他眼中的期待,緩緩上揚了嘴角,“不,我是故意的。我想讓他死。”
白玄臉色失色,一雙眼泛著漣漪,最終盯著我的小傷口道,“我知你是氣我,可你不該發(fā)泄于他人身上,我也知,若是我們沒有及時趕到,你會死。”
我發(fā)出一聲怪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師兄,我無論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不是嗎?”
我沒有再理會他,而是大步走開。但我知道,白玄一定被我傷害了。他是那樣溫柔優(yōu)雅的人,此刻卻毫無生氣的呆呆站著,像個木頭樁子。
我聽到身后有人在唾棄我,有人在指責我,而這一次,沒有人為我說話,替我開脫。
我感受到心臟被一股無形之力狠狠擠壓,痛的快要喘不過氣。
可是我沒有辦法啊,白玄。我無法保護你,我們無法互相依靠,我們只能互相傷害。盡管,我是多么留戀你的微笑,多么迷戀你的氣息。
如若我們不能相攜共此生,那我又何必對于過于癡迷。我沒有辦法打敗袁淵,正如同你沒有辦法對我敞開心扉。
那么,便如此吧。干干凈凈的做個了斷,半年后分散天涯,時光會沖淡一切悲哀。
我顫抖著手緊緊的捶向胸前,以至于自己不會難過的會出任何哭聲。
很多年后,我在想,若是當時我能夠放下姿態(tài),放下一切坦白的告訴他,“袁淵想殺我,”又會怎樣呢?若我當時沒有推拒他的關懷,而是抱著他如實相告,又會怎樣呢?若是我...
卻回不去了。
我的人生本可以如朝陽般絢爛,而我卻狼狽的為自己建了座墳墓。
師父同我打斗一直持續(xù)至第二日凌晨。
他并沒有責怪我什么,也沒有質問我什么,只是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我癱倒在地。
我曉得,這就是教訓。
汗水已經把我的衣袍浸濕,我的額角還在不停地滾落汗珠,額前的長發(fā)黏糊糊的貼在我的臉上,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撥弄它。
我的眼前迷茫一片,只剩下耳邊我沉重的呼吸。
師父扔了手中的木劍,走到我身旁坐了下來,待我呼吸稍有緩和后,開口道,“這件事,為師不予追究,是為師考慮不周,怨不得旁人。這次的任務,你暫時和白玄分開吧。”
我想笑,可是沒有力氣去牽扯嘴角,喉嚨嘶啞道,“師父,袁淵他,是什么人?”
“只是個故人的兒子罷了。”
“那您可知,以他的武功留在這里,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師父淡笑,“這里是狼窩,他不過算是一個較有長進的狼崽罷了。”
我垂眸道,“狼是可以虐殺同類的。”
師父沉默了一瞬,嘆息道,“騖斛啊,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聽聞心中冷笑,暗道果然。“師父,您如此大費周折,弟子感激不盡。”
滿滿的諷刺與嘲笑,師父一笑置之,“若你是修顏,或是阿甘,都不會令我如此頭疼。騖斛,你的性子太要強,為師一直在想辦法磨你的性子,可是你看,十年過去了,你依然如此,是狼窩中最驕傲的。而今時不同往日,或許有一天,你的驕傲被空虛所替代,武功高強再無人能敵,那時你會做什么呢?為師不敢想象,因為為師害怕預知這樣的后果。到那時,誰都無法阻止你了,天下之大,都是你的了,甚至江湖,甚至朝野。”
這一段話我聽在耳中,銘記在心,也深深地愧疚著師父這十年來為我所做的一切,而我卻這般的惡言相向。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苦笑,“師父,您現(xiàn)下應該很后悔吧,后悔當初將我?guī)нM了這里。”
師父和藹的笑笑,“為師做過的事,永遠不后悔,為師只是可惜,你終究沒有長成為師心中所想的那個樣子。騖斛,世間之事繁雜,你還未有體會,到那時,為師只希望你記住,你的一言一行,都要三思再三思,不要等釀成大禍時,再追悔莫及。”
言辭深切溢于言表,我閉上眼睛快要哭出來,“對不起,師父,可能,誰也無法改變我了。”
師父拍拍我的腦袋,“男兒流血不流淚。騖斛,有些事為師已經無法替你選擇了,你好自為之。”
我在那里無聲的流淚,面上黏糊糊一片,我累得不想動彈,不想思考,我只是覺得心中堵了一塊大石頭,連我自己都無法搬動的大石頭,而我流淚,到底是為什么?因為師父的殷殷期盼最終付之東流?因為我十年來的努力卻換不回師父的一聲贊美?還是因為我在迷茫,在害怕,在不知所措?
腦子里亂成了漿糊,我就在這巨大的悲痛中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飯菜的香味給餓醒的。
“呦,殺人狂魔醒了,”眼前的身影走進,映入我眼簾的是阿甘那張黝黑的臉還有那邪氣的笑容。
我皺眉瞇眼瞧了他一會兒,方啞著嗓子迷迷糊糊的問道,“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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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事情太多以至于不能按時回家只能一次次延誤,我很抱歉。另外這篇番外比我想象中要長,我想刻畫出騖斛和白玄等人歡樂悲傷的故事,所以寫得很詳細,但是結局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其實看故事,過程才是最美好的。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大家看到這里應該有些了解了,白玄和騖斛的性取向同常人不同,是個斷袖,只是一個不說一個不問,所以過程復雜曲折。若有盆友不能接受。。好吧。。那你只能棄了。還有一篇番外準備寫寫墨王府的故事,較短,大家可以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