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響起,估計是開席了。我繞過剛剛少年消失的拐角,左顧右盼,發現拐角處一女子正朝我急步行來。
那女子雖步履匆匆,姿態卻甚是翩躚。我瞇著眼睛看了半天。
她正是五年前同我一樣差點嫁入太子府的伊釉,瑤林的姐姐,傅恒的長女。
幾年未見,我雖對她略有薄怨,但到底是相識一場,她既然主動與我招呼,我也不能失了風度。
如今她已經是十一皇子永瑆的福晉了。其實說到底我還得感謝她當年硬要與我一同嫁入太子府,這么一鬧后,阿瑪不樂意就把婚期一拖再拖,否則我嫁過去豈不是一輩子守寡了。
伊釉站在我跟前,比我矮了半個頭。柔眼對我道:“郡主你在這里啊,叫我好找。”
我看著她腰間的玉佩閃亮的很,側頭淡淡的道:“找我什么事?”
伊釉呆了呆道:“郡主是還在生伊釉的氣么?”兩眼一閃一閃滿眼都是水星星地望著我,直望得我脊背發涼。
不知她那眼淚是什么做的,水星子一滴一滴向下落。若任由她去,被人撞見了還以為我欺負她了。
我拿出錦帕幫她擦拭:“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沒什么氣不氣的,你找我什么事?”
伊釉嘴角笑出了一朵花,真看不慣她這幅矯情樣。她說:“郡主,你不再生氣就好,我是特意來找你一起入席的,聽說你是一個人來的。”
本來打算悄悄來悄悄去的,都怪瑤林那一聲丫頭,叫的四周認識我的人皆知我來了。真是恨的牙癢癢,就想像五年前一樣指著他額頭欺壓他一頓。
就這么想著的時候,瑤林突的出現在我面前。剛剛那一會子去哪偷懶了?
我沉默了半晌,萬分不可思議地問他:“你小子是鬼魂嗎?”
瑤林唇邊攜了絲笑意,緩緩道:“白日里通常只有神仙。”看了看我身旁的伊釉,福了福手道:“十一福晉吉祥。”伊釉也欠了欠身算是回禮了。
我被他這怪莫怪樣的禮數逗樂了,撲哧笑出來:“難得還能見你小子的禮數,我算開眼見了,哪日也朝我這位姐姐行一個,這樣才算周全了。”
瑤林呵呵干笑兩聲道:“呃,我是來找你一同入席的,家父還在等著呢。”
我才想起答應傅恒與他同席一事,但細想一下,當時答應的太快了,我一小女子與一桌男人同席,怕不是很妥帖,不好意思的朝瑤林搖搖頭。道:“我與你姐姐許久未見,你看能不能去同傅伯伯說一聲叫他先吃。”
瑤林笑道:“你莫不是害怕與我父子二人一同入宴?”
我努了努嘴,陪笑道:“呵呵,我還是同女眷一起比較自在,你看你能否同傅伯伯說明一下。”
瑤林笑的越發深,眉眼間盡是笑意:“嘖嘖,瞧你那膽小樣,我還以為你多兇悍呢。我可不當你的傳話筒,你自己同家父說明吧。”說完揚長而去,我盯著他的背影心里罵了個千兒八百遍方才消氣些。
伊釉蠕了蠕嘴說:“我這個弟弟平時說話就直白,郡主別放在心上。”
我晃了晃腦袋,努力壓制怒火:“不妨,他比我小禮應讓著他。”
料想我剛提著步子朝前走時,迎面走來一位約莫三十左右的男子,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在腦海里尋思著,確定與此人不熟,稍微讓開點道讓他先過,誰叫他看上去比我大呢。
他一張臉漲得通紅,拜了一拜伊釉,才側過身來看我,一雙虎目幾欲含淚:“不知道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惹的姑娘在在下大喜之日,毀了這一地的蘭花苗子,那可是家母最喜愛的。”
原來是高斌的兒子,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我回頭看了看那一地被我當做草地躺了的蘭花,不好意思的看著他,總不能否認吧,他能直接找上我肯定是有府上家丁通報的,我冉冉道:“高公子息怒,小女子常年生在城外桃花林,只認得桃花,并不認得那是蘭花苗,那蘭花苗剛露出頭兒,小女子眼拙將那看成草地了,闖下這樣的事,還請公子念在小女子無知的份上,多多原諒。”
高公子呆呆望著我:“城外桃林住著的不是舒太妃么,你是…”
沒想到太妃的旗幟還是挺管用,瞧把這高公子忌諱的說話語調都低下來了。
我從袖中取出桃花膏在高公子面前搖搖塞到他手里道:“高公子可是不信?這盒桃花膏可是太妃親自研制,特意送給新夫人的。小女子自幼身子弱,趕了幾個時辰的馬車,著實有些累了,又不好打擾府上,所以,所以想著找塊空地休息,沒想到,卻闖了這禍事,還請公子原諒。”
我正欲潸然淚下,眼淚還沒擠到眼眶子來,姓高的已是手忙腳亂地勸慰開來:“姑娘遠道而來,未曾招呼好是在下的錯,左右不過幾顆苗子再種便是了,姑娘莫放心上了,馬上開宴了,姑娘便隨在下去前殿同入席吧。”
伊釉輕飄飄瞟了我一眼,一雙眸子笑開了花,反正我今日是出丑了。
高公子在前頭帶路,我與伊釉在后頭跟著,突然傳來幾聲大笑,尋著笑聲望去,瑤林那副可惡的嘴臉露出來。“勞煩高大哥為丫頭領路了,否則這若大的院子等她轉出來,怕是散席了。”
高公子看看我又看看伊釉,最后確定瑤林口中的丫頭是我,驚訝道:“莫非瑤林認得這位姑娘。”
瑤林大垮步的走到我面前,繞有趣的盯著我因為撒謊而漲紅的臉,笑說:“認得,前幾日桃林認得的。”
高公子噓了口氣,估計他也琢磨著不知道怎么樣安排我,重不得輕不得,遇到瑤林,如釋重負的把我這燙手的山芋交付于瑤林。
我很感激瑤林沒有戳穿我,所以以示感謝,我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我看見伊釉爆笑離開,我長這么大還沒有哪天像今天這么憋屈過。
我常年在藩地,所以認得我的人沒幾個,今日還多虧了先皇沒讓我在京城長大,否則當年赫赫有名的侯大將軍的臉就全毀在我這不孝女身上了。
我和瑤林到達宴席時,已經開宴了。我們這桌卻沒有人動筷子,待我和瑤林入坐后,傅恒一聲“來,一起動筷”桌上的人才怯怯的開動起來。
傅伯伯您老人家也不看看,這可是別人府中,別人府邸辦喜事,您的官威在此不適合發作吧。
有官員過來敬酒。敬了傅恒之后便來敬瑤林,看到我道:“原來是侯府郡主,下官失敬失敬…”
瑤林在一旁端了酒盞,只做出一副看戲的模樣,眼角似笑非笑。
我尷尬一笑:“這位大人錯了,小女子其實是桃花林舒太妃的義女。”
瑤林端著的手一頓,杯中酒撒了出來,傅恒很茫然但是表情淡定。高公子更是驚訝不解的看著我,那眼神好像是在說,沒聽說過舒太妃有義女啊。
太妃已經多年不與朝中官員結交了,如今卻派了義女來,有人就開始猜測,太妃是想借此宴會讓我這位義女能選上門親事。
那來敬酒的官員,愣愣的端著斟滿的酒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才訥訥:“下官眼拙,不知是公主,下官自罰一杯。”
我非常和藹一笑,鎮定自若的陪飲了一杯。
席間觥籌交錯,推杯還盞之間,我隱隱聽得幾聲議論。
有說:“桃花林的那位太妃已經多年不與朝中官員交往,如今看來是要嫁女了,不知道哪家公子能取得這如花似玉的公主。”
也有說:“你們看那位公主與傅大人一家坐那么近,莫非是選中傅家公子?”
還有說:“仔細一看那公主似乎比傅公子大,估計是那公主一廂情愿,不知道這位公主的性子是不是同舒太妃一樣烈,當年先皇臨終前打算休了她好讓她能再找個好人家,她卻寧死不從,說什么愛了便是一生,最后先皇無奈把她安置在郊外桃花林,一住就二十多年。”
統一說:“看來桃花林今后又要多一位美人了,可惜了那張俏麗的臉。”
瑤林在一旁聽著,時不時嘴角泛笑,看戲的看成了男主人,他卻還悠然自若。
我嘆了兩嘆,說的本郡主好像非瑤林不嫁似的。我自顧飲一杯,又飲一杯時不想卻被人攔了下來,來人皺了皺眉:“你倒是酒量好,小心喝過了,這地上可不干凈。”
一廳人都起身行禮,連傅恒也拱了拱手“十五爺吉祥。”
我呆呆的看著這位小人,頭上還紅著一塊,他正握著我舉杯的手,笑盈盈的也剛好看著我。我問:“你是十五皇子?”小人點點頭。我盡然把這位正得圣寵的小皇子叫作小弟弟。
我搖搖頭晃晃身子確定自己沒有喝醉,趕緊起身行禮道:“十五爺吉祥。”轉而又想,我現在的身份可是城外舒太妃的義女,論輩分我可是這位小皇子的姑姑,心下松了口氣。
永琰扶我坐下道:“姑姑無須多禮。”后又吩咐其他人也都坐下,說自己是來喝喜酒的,均可不拘禮數。
小廝見這位皇子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取來椅子加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