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瑾軒沉沉地望著杜純得意的表情:“哦?朕記得你叫杜純吧,那日夜里在御花園演練歌舞的便是你嗎?”
帝君竟然記得她?
杜純心中一喜,忙垂眸羞怯道:“回陛下,正是臣女。”
龍瑾軒輕笑一聲道:“你倒是聰明伶俐得很,能將朕畫中的意思猜到如此程度,也實屬不易了。不過,你只猜對七分,還有三分,你猜的不完全對。”
“謝陛下謬贊,臣女……哎?”杜純忽然反應過來龍瑾軒話語里的意思,抬眸望著龍瑾軒輕松的面孔,腦子尚有些轉不過彎來。
“陛下……畫在畫中的意思?”許佩心也被龍瑾軒的話震得有些莫名其妙。
玉寒煙瞪大了眼睛,事態突然大轉彎,讓她同樣有些跟不上龍瑾軒的思維。
“除了朕,誰還敢約朕的貴妃出來相會?賢妃,你是不是又聽說了什么無理取鬧的謠言,被人蠱惑來尋貴妃的麻煩?”龍瑾軒忽然變了臉。
“陛下!臣妾……臣妾……”許佩心身子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龍瑾軒的腳下,臉色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這畫居然是陛下畫給這個賤人的嗎?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純!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許佩心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了杜純身上。
“臣女……臣女……”杜純已經被驚嚇的驚慌失措,身為秀女卻誣告宮妃,這可是要受重罰的罪過。
龍瑾軒一伸手將玉寒煙拽到身邊攬入懷中,看著她傻愣的表情直搖頭嘆氣,伸手刮了一下她挺翹的鼻梁,用溫柔又略帶著不滿的語調道:“你呀,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朕還奇怪,朕在日月泉等了你許久嗎,你都沒有來,朕以為你還在同朕耍脾氣,這才出來尋你,沒想到你竟然是猜錯了朕畫里的意思,走錯了地方,真是個笨丫頭,叫朕怎么說你才好。”
龍瑾軒輕擁著傻愣的玉寒煙,柔軟的目光里竟然帶著一絲從來沒有過的委屈和撒嬌的味道:“朕分明畫的是日月泉的景色。難得朕想出這么一副畫想搏你一笑,約你到日月泉講和,卻被你誤解是朕約你在御花園相會,這個季節,宮里開有芙蕖的地方,只有紫宸宮里朕御用的日月泉了,真是笨丫頭。”
龍瑾軒的一番話,叫眾人恍然大悟。許佩心臉色更加蒼白,她都忘了,宮中種植有芙蕖的地方,一處是御花園的湖中,一處則是紫宸宮日月泉的泉水之中。
日月泉位于紫宸宮、帝君寢殿無極殿后面的花園深處,是帝君御用沐浴的地方,除了帝君,其他人絕對不能擅自入內。
日月泉原本是一處天然的溫泉,但奇異的是,日月泉之水一年四季水溫并不相同。每到秋冬兩季,泉水溫暖發熱,能夠驅寒暖身,除濕健體。每到春夏兩季,泉水則溫涼清爽,能夠祛除暑氣,凝神靜心。
春夏兩季的湖水溫度,是最適合芙蕖生長開花的溫度,日月泉水中含有天然的營養物質,不僅對人身體有好處,芙蕖還可以在日月泉中不依靠泥土而生長。
于是每年冬季一過,負責打理日月泉的宮人就會在日月泉水中投入芙蕖的花種,待芙蕖長成,帝君便可以一邊沐浴,一邊賞花,很有意境。
因為溫度適宜,日月泉中的芙蕖要比御花園湖水里的芙蕖早開許多,花期也更長。
日月泉中不僅有芙蕖,泉水周圍也種植有花草裝飾,用以凈化空氣。花草從中有供帝君休息的涼亭假山,可以說是一座奇特別致的小型御花園。
眼下,御花園湖中的芙蕖尚未長成,龍瑾軒說這畫中的景物是日月泉,的確比御花園更加貼切,令人無法不信服。
玉寒煙終于反應過來,龍瑾軒這是在幫她脫身。
玉寒煙垂下頭,仿佛做錯了事的小媳婦一般,小聲囁嚅道:“我也沒去過日月泉啊,我哪會知道那里的芙蕖開了沒有。”
龍瑾軒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看樣子,小丫頭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龍瑾軒滿眼的溫柔寵溺,語氣也柔和得能嚇死人:“愛妃這是在怪朕嗎?”
“臣妾不敢。”玉寒煙頭垂得更低,生怕龍瑾軒看見她的臉紅如彤霞。
帝妃鶼鰈情深的景象看在許佩心的眼里,只覺的如冰錐戳心一般疼。
“陛下不是出宮去了嗎?怎么會約貴妃妹妹亥時在日月泉相見呢?”許佩心還想咬著不放。總之她就是見不得龍瑾軒對玉寒煙好,每次看見這種情景,她都嫉妒得想要發瘋。
龍瑾軒沉下臉,對許佩心的一再追問很是不悅:“朕是出宮了一趟,可朕沒說今夜不回來。”
龍瑾軒偏頭,問躬身立于身后的邵墉:“邵墉,是何人謠傳朕今日不回宮的?”
邵墉忙道:“陛下息怒,此事容奴才派人查明后回稟圣聽。”
“嗯,也好。看樣子,朕這后宮是非之人甚多,也是時候整頓整頓了。”龍瑾軒點頭道。
龍瑾軒的話叫許佩心啞口無言。
的確,宮中傳來的消息是陛下酉時騎馬出宮了,并沒有說帝君今日會不會回來。帝君一時半刻不會回宮,只是她們主觀的臆測罷了。
龍瑾軒原本的計劃,是翌日早朝,由邵墉告知眾臣他要離宮三五日,著令肖太師暫理朝政,因此他原本打算出宮幾日的事情,只有夜冷玉、邵墉同心腹的幾個影衛知道。
龍瑾軒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男子和驚慌失措的杜純,吩咐邵墉道:“秀女杜純聽信謠言,污蔑貴妃,先押入掖庭宮,審問謠言的出處。至于這個御林衛,膽大包天罪不可赦,竟然敢口出穢言污蔑貴妃,意圖陷貴妃于重罪,實在可惡至極。壓入天牢,朕要親自審問他,看看他究竟是誰指派來的。”
一只沉默跪著的男子聞言,絕望地閉上雙眼,從他接受了這個任務開始,就知道這一次他必死無疑。也罷,用自己一條命換家人的安全,也值了。
男子猛地撲向被許佩心踢開的劍,龍瑾軒早料到此人定會尋死,一聲喝令,隨行的侍衛已經將他制住,五花大綁著壓入天牢,邵墉也招呼著兩名內侍太監,將直喊“冤枉”的杜純一路拖去了掖庭宮。
龍瑾軒垂眸看了玉寒煙片刻,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遂又對許佩心道:“賢妃誤信讒言,挑弄宮中是非,朕念你操持后宮事務有功,便功過相抵了吧。以后,回宮的事務交由貴妃掌理,賢妃便不必再管了。”
說完,便攬著尚在驚愣中的玉寒煙回了棠梨宮。
許佩心被龍瑾軒的話砸得頭腦中一陣猛烈的眩暈。
他就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奪了她掌理后宮的權力嗎?
許佩心苦笑,她一直以為龍瑾軒愿意將后宮交給她管理,至少還是信任她的。沒想到玉寒煙封妃不久,先奪了她的寵愛,如今又拿走了她的權力。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就被這一句輕飄飄的話毀滅殆盡,一切,都只是為了那個女人罷了。
好一個玉寒煙,手段果真厲害的很。
不錯!
當真不錯!
從此以后,在這宮里,她們二人便是勢不兩立的命運!
紫宸宮,日月泉的泉水里芙蕖開遍,各種顏色的芙蕖花清香四溢,爭奇斗艷,令玉寒煙很是驚嘆。
此刻,玉寒煙雙腳泡在日月泉清爽的泉水之中,舒適的感覺從腳心蔓延到四肢,當皇帝的真是福氣不淺,偌大一座皇宮,這么好的溫泉卻只有當皇帝的一個人才有資格享用,實在是讓人眼紅的很。
玉寒煙的身旁,龍瑾軒只穿了一件輕便的袍子,腰帶松松系著,半依在泉水岸邊光滑的大石頭上,一手慵懶地搭在膝蓋上,一手端著酒杯,正半垂這眸子品茶杯中新進貢的美酒。
玉寒煙偏頭看他,唇動了動,想說的話又沒能說出口。
“你想說什么說便是,婆婆媽媽可不像你的風格。”龍瑾軒并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玉寒煙撇撇嘴:“那個人我真不認識,他污蔑我。”
龍瑾軒有些無語,他半睜開眸子,很是嫌棄地看著玉寒煙道:“你憋了半天,就想跟朕說這個?”
玉寒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當然知道龍瑾軒是相信自己的,否則也不會什么都不問就替她解圍。
玉寒煙晃動雙腿,攪起泉水,不遠處的幾朵芙蕖花隨著泉水的涌動,緩緩地飄動起來。
“瑾軒哥,你不是說這次出宮,你要三五日才能回來嗎?”
“嗯,朕原本是打算這么做。”龍瑾軒懶懶道:“只是走到半路,又覺得此事朕親自出面反而不太好,所以就讓夜去辦了。誰知道朕剛離宮沒一會兒,你就又出了狀況,真是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