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事要啟奏陛下。”玉遠山說完,看著玉寒煙不語。
玉寒煙似是察覺到了玉遠山對她代筆擬寫圣旨不悅,寫完最后一個字,雙手將圣旨捧到龍瑾軒的眼前道:“陛下,臣妾已代筆完畢,請陛下御覽。”
龍瑾軒訕訕接過圣旨,對玉寒煙在外人面前刻意裝出來的恭敬賢淑,頗有些不大習慣。
“臣妾告退。”玉寒煙可不想繼續待在這里,承受宰相大人鋒利的目光。
龍瑾軒輕咳一聲:“朕中午去未央殿陪你用膳。”
玉遠山眉心擰得更緊了一些。看陛下對這名妃嬪的態度,應當是頗為寵愛的。玉遠山一面擔心龍瑾軒沉溺女色輕忽政務,一面擔心自己的女兒要落得一個傷心失意的結局。
玉寒煙和玉遠山錯肩而過的時候,玉遠山恭恭敬敬地垂頭站在一邊,玉寒煙在他面前停留一瞬道:“歡迎玉大人回京。”
那一瞬間,玉寒煙淺笑清淡的口吻,舒緩中似是帶著幾分慵懶的語調,只叫玉遠山腦中炸開一片白光,猛地想起一位故人,一位他窮其一生,都再也無法找回的故人。
玉遠山抬頭想看玉寒煙的摸樣,卻只見到她消失在門外的一片衣角。
玉寒煙回到未央殿,龍瑾軒的圣旨便到了,說從今以后,瑾貴妃無需再向除了帝王以外的任何人行禮。龍瑾軒這一舉動,無疑是狠狠打了楊婉晴一個耳光。
中宮無主,玉寒煙的位置僅在楊婉晴之下,而這道圣旨,在無形之中抬高了玉寒煙的身份。
楊婉晴敢怒不敢言,帝君分明是要抹她的面子,這口氣,她只能忍在肚子里,等著機會算到玉寒煙的頭上。
玉寒煙很是開心,以后不用起大早去看某人的臉色了。雖然這道圣旨會將她推上后宮的風口浪尖,可她并不懼怕。原本,在她最初決定留下來的時候,就料到自己一定會站在風口浪尖上,不是嗎?
葉嬛早已經懷有身孕的秘密,終究到了再也瞞不住的時刻。無數的賞賜賀禮送到了翠微宮,也有無數的妒恨和虛偽送到了翠微宮。
淑妃有孕之事,在前朝后宮都掀起了不小的風波,若葉嬛這一胎是個皇子,便是未來儲君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個孩子注定生來金貴無比,也注定生來命途坎坷。
近日來,淑妃葉嬛最喜歡去的地方,大概就是未央殿。她對玉寒煙說,目前的皇宮,只有這未央殿還能讓她感到有一些安全感。
玉寒煙覺得葉嬛如此信任她,實在是有些輕率的舉動,雖不明白葉嬛為何會信任她,但玉寒煙是打定了主意,要幫葉嬛保住這個孩子。不是因為她有多善良,而是因為龍瑾軒需要她這么做。
玉寒煙想,或許葉嬛認定她不會背叛龍瑾軒,才會如此信任她吧。
玉遠山和彭良筠的上任,令朝堂的格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自此,百官之首的宰相和掌握朝廷經濟咽喉的戶部尚書,也徹底換成了龍瑾軒自己的人。
瞬間,戶部許多親楊一派的要職官員被彭良筠隨意找了個借口,打發到了無關緊要的閑職上,許多彈劾親楊一派官員的折子,也經玉遠山之手,直接遞到了龍瑾軒的案頭上。
龍瑾軒正按著自己的計劃,一步步地拔除楊家安插在他身邊、朝堂上、甚至后宮里的釘子。
御花園湖水里的芙蕖開遍的時候,龍瑾宸向龍瑾軒遞了折子,要回封底去處理事務。他只同玉寒煙簡單道別,便只帶了一個侍衛,匆匆趕回了封地。
龍瑾軒的生辰要到了,宮里的妃嬪們說,天子生辰一定要打死操辦,龍瑾軒卻只聽取了玉寒煙的意見,決定一切從簡籌辦。
龍瑾宸離開京城的同時,玉寒煙意外地收到了沈沐凡的問候信,當然,這件事除了龍瑾軒和邵墉也沒幾個人知道。
云天歌終究是拒絕了肖家的親事。
玉寒煙聽說,肖太師的孫女肖靈兒為此大哭了一場,還鬧著要投湖,結果自殺未遂。
玉寒煙為云天歌感到惋惜。這樣一個女子,如此深刻地愛著師兄,師兄卻并不愛她。
玉寒煙突然覺得有些同情肖靈兒,愛不得的苦啊,十分傷人心扉。
夏日的雨,帶著夏日特有溫熱的觸感,從天而降。
玉寒煙碰了壺清酒,獨自在棠梨宮院子里的亭中聽雨賞花。
“玉兒今日真是悠閑。”
玉寒煙循聲望去,師姐水清清撐了把荷花圖樣的油紙傘,淺笑著朝她走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師姐這身衣裳,還真是應景。”玉寒煙打趣道。
水清清紅著臉嬌嗔道:“你這丫頭,嘴巴可是愈加不饒人了。”
玉寒煙看著師姐水清清更加清減了幾分的身形,心中不由沉了又沉。水清清被封為貴嬪,卻一直未能侍寢,想必她因此遭受了許多勢力宮人的冷遇。
玉寒煙一直覺得,想辦法送師姐出宮去,是最好的安排。可看著師姐一日日消瘦下來,她卻不知道這個想法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師姐……”玉寒煙語氣里忍不住帶了一份歉疚:“你最近過的好嗎?”
水清清端著茶碗,微愣了愣,轉頭望著亭外的雨幕,語氣顯得很是平靜:“我這輩子,好與不好,也就這樣了吧。不過,雖然比不得你活的霽月風光,也還算平靜。”
這話說的聽起來釋然,可卻是讓玉寒煙的心里狠狠糾痛。
“師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水大人,讓陛下送你出宮去的。”玉寒煙道。
“出宮?”水清清用一種頗為不解的目光看著玉寒煙:“是誰說我要出宮了?”
玉寒煙愣愣地看著水清清認真的目光,原來她根本猜錯了師姐的心思嗎?
水清清笑了笑:“我說過,我認命了。我是水家的女兒,水家需要我做為宮里的依靠,我必須背負自己應當背負的責任。玉兒,你也會幫助師姐的,是吧?”
玉寒煙突然覺得,被水清清握住的雙手上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
玉寒煙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幫助師姐。要幫什么,又該怎么幫?玉寒煙不確定師姐所說的幫忙,是不是自己猜測的意思。
若要幫忙,難不成要自己親手將敬重的師姐送上心愛男人的龍床嗎?她不是圣人,她做不到啊!
“師姐今日來,究竟是想對我說什么?”玉寒煙滿眼憂傷地看著很是陌生的師姐,被握住的手一點點從師姐的手心里滑落出來。
水清清敏銳地察覺到玉寒煙的抗拒,唇角溫和的笑容也一點點冰冷下來:“我只是想告訴你,師兄最近不大好,你有時間去看看他吧。”
“師兄?”玉寒煙想起那天自己對云天歌說的那些話,心中不免自責。
“娘娘不好了!”沉香急喘著跑進來,玉寒煙一向覺得沉香火急火燎的性子應該改改,可今天卻覺得她是救世主,將她從師姐冷漠的凝視下解救出來。
水清清笑著起身:“玉兒有事,師姐就先走了。待雨停了,咱們姐妹再一起去院子里賞花。”
目送水清清離去,玉寒煙才從沉香口中得知,楊婉晴帶了幾名宮人,正在冷宮為難玉玲瓏。
自玉寒煙知道玉玲瓏被龍瑾軒藏在冷宮那天開始,她便叫沉香墨舞時常照拂些吃用,玉寒煙想不出除了許佩心,還有誰會想將玉玲瓏的存在公之于眾,而楊婉晴不明所以,才被許佩心利用了。
玉寒煙小跑著趕到冷宮的時候,玉玲瓏被兩名太監反壓制著雙臂跪在地上,單薄的衣衫早就被雨水浸透了。
她的嘴角還流著血,殷紅色的雪混著雨水流到地面上,淌成一片刺目的淺紅色。
“住手!”玉寒煙大喝一聲,一把推開正要抽玉玲瓏一個耳光的盈芳,將虛弱的玉玲瓏擋在身后。
“玉寒煙,又是你!你非要管本宮的閑事不可是嗎?”楊婉晴拍著椅子的扶手跳起來,恨不得將屢屢同自己做對的玉寒煙碎尸萬段。
“掌理后宮的雀印在本宮手里,你到冷宮鬧事,我總得知道原因吧。再說一個冷宮里的女子,究竟惹著你什么了?”玉寒煙氣急,玉玲瓏可是瑾軒哥的心頭肉,若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瑾軒哥一定要心疼死的,她可是答應過會好好照顧玉玲瓏,她不想對他食言。
“這個賤婢,她竟敢勾引陛下!”楊婉晴指著垂頭跪在地上的玉玲瓏,咬牙切齒道。
玉寒煙有些頭疼,這個許佩心不知道跟楊婉晴是怎么說的,才讓她如此不依不饒。眼下這一關,怕是不好過。
誠然這玉玲瓏是皇帝陛下的心頭肉,可她和帝君的情分,卻是比宮里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深,“勾引”二字,委實是說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