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聰明如珠兒會對感情如此遲鈍，太不科學(xué)。　　

鹿子向來喜歡不到黃河心不死，正月初五，天空下著小雨，本就人煙凋零的街道更顯寂寥。難得能找到全年不休的咖啡館。咖啡館坐落于老街‘天平街’旁，在長沙算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占地面積不大，鄉(xiāng)村田園風(fēng)格，主色調(diào)為薰衣草紫，極具小資情調(diào)，這是珠兒的喜好，對鹿子而言稍顯矯情。　　

磨砂玻璃門上掛著幾串鈴鐺，有人進出時都會叮當(dāng)叮當(dāng)?shù)捻懼ＪY大衛(wèi)進門時第一眼就看見了鹿子，不是她坐的位置醒目，而是她本人實在過于搶眼。藍色雪紡印花裙外加一件Givenchy金茶色的羊絨呢子大衣，這樣搭配形成色相的強對比，是一種大膽的混合，顯得過分的開放與跳躍，再加上店內(nèi)的紫色背景，讓蔣大衛(wèi)聯(lián)想到梵高的畫作《麥田上的烏鴉》。心想：該是多么張揚的一個女人，不然哪來的膽識穿著如此大膽。　　

蔣大衛(wèi)在她對面坐下，感嘆道：“這地方真難找，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鹿子笑道：“我是‘地頭蛇’，在自己的地盤找個地方自然容易。”　　

蔣大衛(wèi)點了杯曼特寧咖啡。　　

鹿子用雙手托著兩腮，故意向桌子中間移了移，兩眼直勾勾盯著他，“曼特寧是咖啡中的紳士，你覺得自己生活中是紳士嗎？”語氣說不出的百轉(zhuǎn)千回。　　

“是否是紳士不是我自己能評價的，得看別人的想法。現(xiàn)在就我們倆人，你認為我是紳士，那我便是紳士；你認為我不是，那我便不是。”　　

鹿子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卡布基諾喝了一大口，幸好對面坐著的不是珠兒，否則又該指責(zé)她不顧形象的牛飲。　　

“不如我們換個話題，是你可以直接作答的問題。”　　

“愿聞其詳。”　　

“你覺得我漂亮嗎？”　　

“漂亮。”　　

“那和珠兒比較呢？”　　

蔣大衛(wèi)一時啞然。鹿子也不生氣，嬌聲道：“整個一榆木疙瘩，連撒謊都不會，現(xiàn)在珠兒又不在，你說聲我比她漂亮不就萬事大吉了。”　　

“這對你不尊重。”　　

“難道你這樣就尊重我了，女人最怕別人講自己丑，你這樣嚴重打擊我了。”　　

蔣大衛(wèi)語氣肯定道：“你抗打擊能力不會這么差，而且我并未覺得你長相丑陋，你很漂亮。”　　

“可是沒有珠兒漂亮。”　　

“你們各有千秋。”　　

“可是作為男人，你們?nèi)匀桓矚g珠兒。”　　

“每個人的喜好不同。”　　

“別說的冠冕堂皇，男人都一個樣。性和愛分得清楚，在你眼里，我是那種適合上床的女人，珠兒則是適合結(jié)婚的對象，我代表‘性’，她代表‘愛’。”　　

張愛玲說：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時間久了，再多的激情都會歸于生活的寧靜。但是如果只能二在自己選一，男人更愿意選白玫瑰。　　

蔣大衛(wèi)為自己辯解道：“我從未這樣想過你。”　　

“男人不都這樣，希望自己的女人在別人面前是‘小龍女’，在自己面前是‘潘金蓮’。”　　

蔣大為說：“你這句話我表示贊同，這是男人的劣根性；或者不能叫劣根性，這是正常的屬性。一個女人如果要留住男人的心，肯定不能一成不變，如果一個女人一成不變，他的男人自然就會變心。所以百變女人更能留住男人。”　　

其實社會有些說法并不公平，比如‘男人天生就是花心大蘿卜’，‘男人如果能夠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一個巴掌拍不響，很少有女人懂得自我反省，自己的男人跑了，那是自己沒本事。女人最大的資本就是“色”，化百煉鋼為繞指柔。不懂得資本運用，投資失敗，這是商業(yè)手腕問題。投資有風(fēng)險，入市須謹慎。　　

“什么時候?qū)χ閮寒a(chǎn)生想法的？第一次在‘亞于’唱歌時應(yīng)該就有‘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想法了吧。”雖是詢問，但是她的語氣已經(jīng)非常肯定。　　

蔣大衛(wèi)點頭。他以前從不相信有一見鐘情之說，但是見到珠兒后他不得不信了。那天她穿著一款黑與象牙白微妙過度的Dior羽毛裙，外罩Agnes.b駝色大衣，長長的直發(fā)慵懶隨意的披散著，當(dāng)她進入房間的那一刻，他的眼里都是她，再也無法移開眼。只覺得一個字‘美’。　　

鹿子戚戚然，“我平白無故被人當(dāng)槍使了。”　　

“并非我本意。”　　

“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鹿子被他一副大義泯然的表情逗樂了，心想：這是在美利堅那樣的開放國度土生土長的人么，這么活像韓國長腿歐巴。　　

“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哪有人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你當(dāng)我是‘洪興十三妹’。”　　

饒是蔣大衛(wèi)中文再好，也不了解中國的影視劇，懵懵懂懂問道：“‘洪興十三妹’是什么東西？”　　

“看過‘古惑仔’嗎？”　　

蔣大衛(wèi)搖頭。　　

鹿子覺得自己傻得可笑，與一個‘長著黃種人面孔的美國人’討論‘古惑仔’，純粹吃飽了沒事干。　　

“反正是個人名，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　　

鹿子真怕他來一句：一時半會兒如果講不清楚就從頭說起。　　

“為了補償，我今天請你吃飯？”　　

鹿子暗罵一聲：奸詐小人。嘴上卻說：“確定？”　　

“確定。”　　

“我才不會讓你奸計得逞。”　　

蔣大衛(wèi)大呼一聲冤枉。　　

“少在這兒‘賊喊捉賊’，你不就是想讓我把珠兒一起叫上。”　　

被當(dāng)眾揭發(fā)，他有點訕訕然，“秦大小姐明察秋毫，在下實在佩服。”　　

“收起你道貌岸然的那一套，我可不像珠兒那樣‘不食人間煙火’，本小姐是千錘百煉，什么男人沒見過，就你那點小九九如果都看不穿，白活了30年。”　　

“你30歲了？看著最多25歲。”蔣大衛(wèi)不是講恭維話，確實看著實際年齡如此。　　

女人都喜歡被人夸年輕，也不顧是真是假，只要聽著就心花怒放。　　

“算你講了句實誠話。”　　

“那你覺得我的建議可取嗎？”　　

“真是得寸進尺。”　　

“道亦有道。”　　

“不是我不幫你，珠兒近幾天都沒空。”　　

中國人的規(guī)矩向來如此，新年正月初六或者初八重新開始營業(yè)，各個公司或者小店都一樣，圖個吉利。張懷恩和張荊都不在長沙，兩人的公司少不了要人坐鎮(zhèn)，珠兒作為張家人露個面是必要的，而且還得準備員工的開門紅包，所以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好在酒店一年365天都不用關(guān)張，不存在有這樣的事情需要處理，不然她也分身乏術(shù)。　　

蔣大衛(wèi)有些失望。　　

鹿子安慰道：“也不急于這一時，來日方長。”　　

“可是她對我態(tài)度有點冷淡。”　　

“她除了對她爸爸，哥哥，我爸爸，我弟弟還有那一群叔叔伯伯舅舅熱情外，對其他男人一律冷淡。”　　

蔣大衛(wèi)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她不喜歡男人？”　　

鹿子滿臉的肌肉都在抽搐，資本家教育出來的都是‘人才’，“達爾文進化論不能用在你身上。”　　

“為什么。”　　

“因為你的智商沒有達到哺乳動物的水平，頂多是兩棲動物。”　　

“罵人？”　　

“才知道？"　　

“我又成炮灰了。”　　

“天地良心，你哪是炮灰，你是炸彈，而且還是美國產(chǎn)的炸彈之母GBU－43/B，威力巨大。我都不曉得你從哪里得出她喜歡男人的結(jié)論，真是弱智到極點。”　　

“隨便一說，何必動怒。”　　

“跟你這種人動怒，太傷元氣。”　　

“那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懶得搭理你。”　　

“電話可以掛了。”蔣大衛(wèi)忽然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鹿子驚呆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　　

主要是鹿子太不小心了，屏幕向上大大咧咧的放在桌上，電話不時的閃動藍屏，如何能讓人忽略不計。　　

鹿子躡手慢騰騰按了結(jié)束鍵。問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從坐在你對面開始。”　　

“你把我當(dāng)猴耍？”鹿子氣結(jié)。　　

“顛倒黑白了，這句話應(yīng)該我說才是。”　　

“放屁。”　　

“注意素質(zhì)。”　　

“本小姐向來不知道這兩個字怎么寫。”然后又說，“既然知道為什么不早說？”　　

“成人之美。”　　

“言過其詞。”　　

蔣大衛(wèi)笑了笑，“聰明的女士。”　　

“你折煞我了，在你面前我不敢擔(dān)當(dāng)‘聰明’二字。”　　

“你間接的幫了我一個大忙。”　　

“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當(dāng)搶使。”　　

“還是那句話：成人之美。”　　

鹿子駭笑，“你從何而來的自信，你未必是珠兒的良人。”　　

“我不爭辯，事實勝于雄辯。日后你會看見結(jié)果。沒有發(fā)生的事情誰知道？”　　

鹿子此刻倒有些欣賞蔣大衛(wèi)。男人如山，山的偉岸挺拔不在于外形的高大，而在于內(nèi)心。珠兒從小在所有人的保護中長大，但是張父與張荊不能守護她一輩子，她最后還是需要一個男人，顯然蔣大衛(wèi)具備這樣的資格。　　

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拍打在落地窗上，像一幅抽象的寫實畫作。兩人相談甚歡，鹿子連續(xù)喝了3杯卡布基諾，即使30歲的女人，也喜歡甜膩的味道，那是一種氣息的追求。　　

電話的這頭，珠兒聽完鹿子與蔣大衛(wèi)的對話后并沒有太多的情緒變化。她平時活得像個浪漫的詩人，但有時又理智得讓人無法透析。或許是女人該有的認知，再好的女人總會有人不喜歡，再不好的女人也總會有人鍥而不舍的等著她。何必為了有人追求而沾沾自喜。心，總會動的，只是時間未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