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暮色，靠在馬車車壁上的男子，雙目緊閉，正在養(yǎng)神。

"主上？君少霆的暗衛(wèi)已離開？這二人……似乎并無大用處。"

方卓睜開眼，盈亮的雙眸閃了閃，垂看已經(jīng)睡了一天一夜的兩人："有無用處，不是看一眼就能決定的，沙城之戰(zhàn)足以說明我西乾的政局腐敗如此嚴(yán)重，如果能控制君少霆為我己用，皇位勢在必得。"

"是，主上！"馬車外的侍從應(yīng)聲，不再多慮。

"……"方卓再次閉上眼睛養(yǎng)起神來。

二日清晨，天微微亮，晚晚被滿腹的饑餓感喚醒，睜開眼，便看到早早流著口水的臉，瞬間安心下來。

"醒了？"

馬車還在顛簸，方卓從車角落放置的紅漆木箱里拿出油紙包裹的食物，打開油紙，一股鮮肉包子的味道逸滿車廂。

曾經(jīng)最討厭在不透氣的空間內(nèi)吃包子的晚晚，如今毫無怨言，一把抓過包子，連聲道恩。

"謝謝！謝謝！謝謝公子的救命之恩，還給我們包子吃，真是太謝謝了！"

晚晚眼淚掉了出來，她把包子放在身前，側(cè)身拍著早早的小臉："起來了，早早，有包子吃了，快、快起來吃！"

早早被喚醒，揉著眼睛還未清醒。

晚晚拿起包子往早早的嘴里喂："啊，張嘴，快吃。"

早早躺在馬車上，乖乖的張嘴，剛吃了第一口，便再也收不住，狼吞虎咽起來。

方卓皺眉的看著這兩個人，沒有出聲。

早早吃了很多，晚晚只求肚子里有食物就可以了，早早看到了馬車上坐著的方卓，緊緊貼在了晚晚的懷中。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拉著晚晚問。

"大將軍呢，阿秋哥哥還有將領(lǐng)大人呢？他們?nèi)ツ牧耍吭趺窗盐覀儊G下了？"

晚晚渾身一抖，看著早早一臉天真的問她，突然哽了下。

"早早……你不記得了？"

早早搖了搖頭。

"……他們"晚晚深吸一口氣，收斂住情緒"不記得也好……"

早早不依，拉著晚晚的衣服不停問："他們?nèi)ツ牧耍咳ツ牧耍?

"他們呀，他們?nèi)ゴ蛘塘耍麄儾蛔屛覀兏约合茸吡恕?

早早點頭，頭靠在晚晚懷中，不再糾纏。

晚晚撩開車簾往外望去，是個陌生的集市，現(xiàn)在似乎離開了沙城，不禁對著方卓說道。

"謝謝你救了我們，但也不好意思繼續(xù)麻煩你們了，把我們在這里放下便好。"

方卓看了她一眼，開口對著外面的隨從說："停下吧。"

"哷～"馬車停下，方卓先下了馬。

晚晚拉著早早先后下了馬車，對著方卓恭敬的鞠了個躬："請問公子貴姓，來日定當(dāng)厚禮答謝。"

他嘴角帶笑，自報姓名："方卓。"

方卓。晚晚默念一聲牢牢記下，道了句："后會有期"，拉著早早就要離開。

"……"方卓的侍衛(wèi)伸手?jǐn)r下。

方卓抬頭看了看客棧："今天就在這里住吧。"

晚晚不解其意，護住早早，回頭警惕的看著他："為何你的隨從要攔住我？"

"我讓你們離開了嗎？"

晚晚帶著早早大可以呼喊救命，但是方卓卻并不著急的對她說："我是西乾國二皇子，在外化名方坤，需要你來助我。"

"助你？我無才無德，怎樣助你？"

"不需要你有什么才能，我要的是你這個人，去六大王侯中，襄王府內(nèi)……"

方卓的話，點到即止，便著眼細(xì)察她的反應(yīng)。

晚晚沒有表情，畢竟她也不認(rèn)識什么襄王府，當(dāng)即堅決的搖頭："不去。"

方卓對于她的回答有些意外："你不問問我讓你前去有何好處？就這么的果斷？"

晚晚聽到好處二字，有些動容："什么好處？"

方卓露出笑容："你想要什么好處，我便給你什么好處。"

晚晚瞳孔一縮，胸腔滿是欲望："我要……西亭大將軍沈狐。"

方卓"哦？"了一聲，不做細(xì)問，點頭應(yīng)下："可以。"

風(fēng)晚晚不是特別相信方卓，上前伸手："希望你言出必行。"

方卓不解，猶疑的伸出手觸上，風(fēng)晚晚見他會意，抓上他的手掌順勢握住："合作愉快。"

風(fēng)晚晚因為在沙城隨軍，錯過了中秋佳節(jié)，這來到簇城，正巧碰上了燈會，古人并沒有那么多娛樂的東西，所以這燈會，基本上都是一月一小場，五月一大場。

正好碰上了這"五月一大場"的盛大模樣。

風(fēng)早早蹲在橋下河邊放著荷花燈，她用自己貼身裝的私房錢買了很多很多，全部堆在一邊，一盞一盞的放著。

晚晚站在橋上，看著早早沉默的模樣，突然清醒過來。

早早還記得……她只是裝作忘記了。

一場屠殺，一次失去朋友的體驗，她還只是個孩子，卻經(jīng)歷了這些。

這都是我的錯……晚晚呢喃著，心疼的走到她的身邊，蹲下，一起燃著荷燈。

"姐姐，你說，三百萬的生命，我只放三十個夠不夠啊……"

晚晚手上一頓，看向早早那毫無生氣的臉："夠……"

"都怪我，都怪我貪吃，把銀子全買了好吃的，不然我買六百個，不，六百萬個荷燈，一人兩個，阿秋哥哥，孤峰大人還有將領(lǐng)大人一定會開心的把我抱起來，夸我懂事，夸我有用……"

早早說了一半，突然哭了起來。

"嗚嗚，姐姐你說，我如果不記得他們的笑臉該多好，我不記得他們對我笑，不記得他們對我有多好，沒有感情，是不是就沒那么傷心了，我一閉上眼，全是他們死掉的樣子，嗚嗚嗚……"

晚晚忍住，她眨著眼睛，滿眶淚水轉(zhuǎn)了又轉(zhuǎn)，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來，我們放花燈，然后……為他們報仇。"

早早淚眼婆娑的抬起頭，看著晚晚，重重點頭："好！我們?yōu)樗麄儓蟪穑?

兩人相視而笑，河風(fēng)襲來，浮動秀發(fā)。

方卓站在橋上，靜靜看著晚晚那強裝堅強的模樣，心里竟有一絲不曾察覺的動容……

風(fēng)起了又起，吹動了橋上方卓的衣袂，他那雙永遠(yuǎn)盈亮的雙眼，定定的看著風(fēng)晚晚，不曾挪動半分。

時隔半月，衛(wèi)芙回到了肇京，大搖大擺的進了襄王府，直入君少霆的書房。

一身墨色黑衣的君少霆，單手執(zhí)書，膚色白皙，雙眼微透紅絲。

他眉頭皺起，不悅開口："為何回來。"

衛(wèi)芙竟有些懼怕，連忙低頭："衛(wèi)芙不敢，風(fēng)晚晚被二皇子搭救。"

君少霆指尖微動："何為搭救？發(fā)生了何事。"

"……孤峰大將軍疑似卸了軍秘，沙城之戰(zhàn)，西亭堪破了陣容，四面突襲，風(fēng)晚晚……也在其中。"

君少霆放下手中的書，看似平靜的神色，眼睛里加劇的紅絲暴露了他的情緒。

"細(xì)細(xì)說來。"

墨陽見衛(wèi)芙回來，就猜想到風(fēng)晚晚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事，她處理不了，才趕回來了，他也摸不透王爺?shù)男乃迹吵谴舻暮煤玫模盏搅诵l(wèi)躍發(fā)來的加急書信，不做告別便趕回肇京。

看似無情，其實那日在行云客棧出發(fā)時，看到了風(fēng)晚晚受傷，便下旨將傷他的士兵處死了，還派衛(wèi)芙貼身保護，果然王爺對她感情……不一般？

墨陽搖了搖頭，還是好好保護王爺吧，自己又不是王爺肚子里的蛔蟲，哪能理解王爺是怎么想的。

衛(wèi)芙話語簡明，三兩句便把事情說了個大差不差，君少霆早知沙城之戰(zhàn)無法逆轉(zhuǎn)，老皇帝生性多疑，擅自參戰(zhàn)，會被扣上干擾軍師，密圖謀反的罪名，那他這么多年的精心籌劃，將功虧一簣。

但是，讓他不可思議的是，早已認(rèn)知到對他不做干擾的風(fēng)晚晚，竟然混入軍隊，現(xiàn)在還與二皇子方卓相識。

……不能不去在意了，這女人……難道不知道牽扯進皇族之事，會隨時賠上性命嗎？

衛(wèi)芙見君少霆不說話，猶豫了下，便把離開風(fēng)晚晚之后又在他們停車以后折回所聽到的事告訴君少霆。

"二皇子想讓風(fēng)晚晚來王爺身邊，不知所圖何時，以西亭大將軍沈狐為誘。"

君少霆聽了頗為訝異："攻打孤峰的頭領(lǐng)將軍是孤峰？"

"是。"

君少霆表情有些慟然……莫非她是想……為這百萬大軍報仇？君少霆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突然覺得，這風(fēng)晚晚，對于他來說，也不無用處。

"等她到了肇京，繼續(xù)跟隨于她的左右，沒有召回，不得擅自離開。"

"……是。"

風(fēng)晚晚一身灰色布衣，嬌嫩的臉上一雙大眼四處亂瞅，她突然"哇……"了一聲，看向這快要高上天際的肇京城門。

早早也不甘寂寞的從晚晚身下拱出一個小頭，看向城門，同樣"哇……"了一聲。

方卓嗤笑一聲："可見我西乾如此繁華表層，內(nèi)里早已腐敗不堪。"

這話自然是指朝廷與西乾的朝政趨勢。

風(fēng)晚晚剛?cè)胝鼐憷侠蠈崒嵉淖迷隈R車上，她這幾日跟隨方卓，對方也不是個吝嗇之人，把她與早早養(yǎng)的白白胖胖。

其實除去第一印象，風(fēng)晚晚對方卓，很是信任，但也不是絕對的信任，女人都是味覺動物。

比如投食，投食投多了，就自然而然的覺得："你是好人。"

方卓挑眉："好人？我自然是好人。"

如果別人這么說，風(fēng)晚晚可能會相信，但是從方卓口中確認(rèn)出來，就如同前世的一個冷笑話。

好人問壞人"你是好人嗎？"壞人說："我是好人。"

方卓當(dāng)然不知道風(fēng)晚晚的腦袋在轉(zhuǎn)悠些什么，但是他突然，不想把她送去襄王府了。

"改變了計劃，襄王府我們不去了，我這弟弟方寒好像回來了，不如你去幫我看看他罷。"

方卓笑著，心中自有算計。

君少霆剛剛得知方卓入京的消息，一封來自他的信便被送上門來。

上面只有短短的幾行字："不回便殺了她，回了尚可留她一命。"

這是……在試探他嗎？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