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此時的表情,應(yīng)該是尷尬到了極點吧。
我忘記了千年前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了這個男人此刻說的這些過往之事。雖然我確實覺得這話自己之前肯定有說過,但是我不能確定就是對他說的。
還有,就是瑾兒。
從她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起,似乎就帶著滿心的不安。這是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若是他們兩個之前就認識,那為何他們沒有相認?無論是敵是友,至少該有些許對白吧?再不然,眼神交流總該有的吧?
我收回了神游的思緒,摸了摸自己剛被刮過的鼻梁,復又看向已破涕為笑的他:“那個……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傻瓜,怎么跟我說話這么客氣?你忘記了沒有關(guān)系,但是我只再說一次哦,你可一定要記牢了。要是再忘,嘿嘿……”
他壞笑著搓了搓雙手,在我還疑惑之際,突然向我的腰間襲來,開始撓我的癢癢。
我“咯咯”地笑著,假意求饒著說道:“我知道了,不會忘的。”
他這才收了手,換上了我初見他時的溫柔,盯著我一字一句道:“梓曦,記住了,我姓墨翌,叫做洛痕。”
墨翌洛痕……
墨翌……
這……
我是失憶,不是變成白癡。所以,該知道的事情,我還是清楚的。
墨翌,是魔族的姓氏,而且,跟我的御吟一樣,是王族獨有的姓氏……
再看一眼這個叫做墨翌洛痕的男子。
我暈,我真是蠢到家了!明明剛才就有注意到他的紅瞳啦,那是魔族特有的瞳色啊!難道是我犯傻了?就因為他長得好看了點,所以把這么明顯的事都給直接忽略了嗎?
我開始鄙視我自己了……
等等等等,回歸正題。
他是魔族,而我,是龍族。自古以來,龍魔勢不兩立,這是天地間各種族盡知的事實。
那么,現(xiàn)在這個名叫墨翌洛痕的男人出現(xiàn)在我眼前,是怎么一回事?龍族的守衛(wèi),怎么可能讓一個魔族,如此輕而易舉地進到皇城之內(nèi)?
“咳咳……那個,墨翌洛痕是吧?你……”
嗯?我還什么都沒說呢,他為何會露出這么受傷的表情?
“梓曦,你……以前不是這么叫我的。”
“我、我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他用那雙令我著迷的紅色瞳仁盯著我,之后再一次對我展開了笑顏:“傻瓜,逗你玩兒呢。瞧瞧你,嘴巴又嘟得老高老高了呢。”
我不禁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唇,真的如他所說。或許,這就是我的天性吧,從我出生起就埋下的孩子氣,我想,這是過了千年、甚至萬年,都不會改變的吧。可我更驚訝于他對我的了解,難道真如他所言,我和他早就認識?
“那,我以前都是怎么稱呼你的?”
驀地,他就這么沉默了。
許是想起了那些往事吧,而且,應(yīng)該是只屬于我和他兩個人的往事。
“對不起。”我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強烈的內(nèi)疚感,這三個字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脫口而出了。
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墨翌洛痕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先是搖了搖頭,許是覺得還不夠,他還正色看著我,鄭重地說了句“沒關(guān)系”。然后,他再一次地,緊緊擁住了我。
我的雙臂依然垂在自己身子的兩側(cè),沒有任何動作。
我不是個冷血無情之人,只是我更清楚自己此刻該做什么。我的心中有著太多的疑問,在這些謎題揭曉之前,我不能輕信任何人,即便是讓我倍感親切的瑾兒。所以,我不可能回應(yīng)他此時此刻的舉動。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了看瑾兒。從墨翌洛痕進來的那一刻起,她便再沒有說過一個字,那條被她掉進了水盆里的帕子,依舊保持著原先的樣子,沒有動過,一如現(xiàn)在的瑾兒那般,無聲無息。
瑾兒也在看著我,可我讀不懂她眼中的擔憂。
不行,我一定要把一切都弄明白。
我拍了拍墨翌洛痕的后背,示意他放開我。他照做了。
“你知道,千年前,我是為何沉睡的嗎?”
他愣了愣,不過也只是一瞬。也難怪,既然他早就料到了我會失去所有的記憶,當然也猜得到,我一定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反而轉(zhuǎn)過頭看了看一旁的瑾兒。
我懂他的意思。“沒事,你說吧,瑾兒是自己人。”
雖然這也是我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但是……瑾兒,對不起,我還是有了不可原諒的私心。因著你之前對他的抵觸情緒,所以,我故意把你留下,為的就是想知道,你們倆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也許,從墨翌洛痕的話中,我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墨翌洛痕聽我這么一說,也沒有再作反對,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問我:“梓曦,你真的想知道嗎?即便是我告訴你,你知道真相之后會很痛苦,你也不會改變心意嗎?”
我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痛苦嗎?到底還會有多痛?如今的我,已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不,我連未來也沒有。一個除了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外,記憶完全空白的人,還有什么未來可言?
“是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吧……”
突然,我的腦中一片刺痛!
“不要試圖找我,更不要試圖記起你所忘記的一切。”
是那個夢中的聲音。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能記起以前的事?那原本就該是屬于我的記憶啊!
我發(fā)了瘋一般地錘著自己的腦袋。我要把這個莫名其妙的聲音趕出去,我要想起來,我一定要想起來!
“梓曦!梓曦你別這樣!我說、我說!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墨翌洛痕抓住了我的雙手,制止了我瘋狂的自殘行為。
還有一雙手,輕撫著我的后背,似是在安慰一個迷途的孩童般,溫柔、舒心。是瑾兒。
好奇怪,看著她面具后的那雙眸子,我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對不起。我的腦子有點亂,現(xiàn)在沒事了。你說吧。”
“好吧,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梓曦,你醒來之后,難道就沒覺得奇怪嗎?偌大的龍族皇宮中,除了你們主仆以外,居然空無一人。”
聽他這么一說,我才注意到,真的是這樣。這不應(yīng)該啊!我是龍族的公主,也是父皇唯一的血脈,雖然我什么都忘了,可無論是誰都該猜得到吧,堂堂龍之一族的公主,怎么可能寒酸到只有一名婢女?可當我醒來的時候,身邊除了瑾兒之外,確實再無其他人。
“是。此事著實蹊蹺。只是,這也跟我的沉眠有關(guān)嗎?”
墨翌洛痕點了點頭,表情異常沉重。
我的內(nèi)心不安極了:“到底是為什么?”
“因為龍族所有人,早在千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我聽錯了吧?我一定是聽錯了!他說龍族的人死了,而且,是全死了!包括我的父皇,包括我的家、整個皇宮!龍族覆滅了,這算是哪門子的冷笑話?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好嗎?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好笑。”我說的是實話,因為我知道,我此刻的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梓曦,你別這樣。我說的,都是事實。否則,你認為我為何可以站在這里?”
沒錯,這就是我要問的另外一個問題。
“墨翌洛痕……不,洛痕殿下,告訴我,你這也是在逗我玩兒的。”
“梓曦,你、你叫我、殿下?……”他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
我亦沒有回答他,只無助地轉(zhuǎn)過頭看了看瑾兒。
為什么?瑾兒,為什么連你都要用和他同樣的眼神看著我?那么無奈、那么絕望、那么……悲慟!
“不可能!騙子,你們兩個都是騙子!父皇不會死,龍族亦不可能覆滅!”
我就這么一直重復著這些話,不顧墨翌洛痕和瑾兒的萬般阻攔,徑直沖出了房門。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
昔日輝煌的龍族皇宮內(nèi),除了滿目的狼藉,如今,還剩下什么?
還剩下一個我!一個茍且偷生的我!為什么全部的族人都不在了,我卻還活著?
“告訴我,是誰!”
我沒有哭,因為再多的眼淚也無法令他們復生。眼淚,只是弱者們?yōu)榱俗约旱那优扯鴾蕚涞模遥恍枰?/p>
“梓曦,別問了……”
“告訴我!”
“公主……”
“瑾兒!連你也要阻礙我知道真相嗎?”
瑾兒別過臉,不再看我。而我,自始至終,都盯著墨翌洛痕不放。
“告訴我!”
“墨翌瑾辰……”
“什么?”
這句話,不是我問的。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向滿目驚恐的瑾兒:“瑾兒,你認識他?”
瑾兒沒有回答我,只一直搖著頭,還覺不夠,連雙手也一起搖著,眼中的震驚清晰可見,但更多的,卻是恐慌:“不是,不是的……”
她就一直這么重復著說“不是”,我一步步逼近她:“不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認識這個人,還是說,兇手不是他?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瑾兒已被逼至死角,退無可退,她的頭還在搖著:“不是的,瑾兒不認識什么墨翌瑾辰,兇手、兇手……”
“兇手就是他!”墨翌洛痕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瑾兒和我的身邊,“難道,我會污蔑自己的親生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