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善言愣了愣：“你不是認真的吧？”

容易笑了笑，說道：“你不信我，怎么敢向我打聽？”

“哎，”喬善言站起來轉了兩圈，又坐下來，“兄弟一場，此事牽連不小，我不能害你。”喬善言又起身關上門。

容易又笑了：“這世上想害我的人很多，他們尚且沒有得手，何況你。”

“你也未免太自信了，你就不怕我轉頭就去賣了你？”

“就憑你？你的老師顧程章和趙林夫是摯友，你的話陛下會信？”

喬善言翻個白眼，頗為無奈：“你說這倒是不錯，我從未見過像你這么稱職的鷹犬，就算是岳釗，不僅是陛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明里是陛下的暗衛實則卻是不折不扣的太師黨，而長安王明里掌控禁軍十二衛，實則與齊王親厚，唯有你影殺府，哪里都有你，哪里卻又都沒有你，似乎是個不折不扣的鷹犬。”

“所以我活的格外艱難。”容易笑道。

“不只是我這么看，就說我老師顧程章，他就說過，太師囂張跋扈，齊王城府深沉，伯仲難分，均成大勢，唯影殺府容易，鷹犬爾爾。”

“顧老先生真知灼見。”

“所以說，你可不要小看我老師，他雖然曾被趙林夫的事牽連，但在士人中的影響力卻是不容小覷的，而今即便他不再插手朝堂之事，在文壇上他依然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而諫院之中又多是我老師的擁蠹，我幫你，小事也就罷了，若要扭轉諫院的口風，卻非我老師莫屬。”

“我當然知道。”

“我說那么多就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是想逆轉諫院的風評那就先要獲得我老師顧程章的認可，那你就不能再是一只純粹的鷹犬；而你若不想逆轉風評，憑你如今的勢力保住梁景瀟毫無難處，何苦跟自己為難。”

“你真的廢話有點多。”容易說道，“我找上你自然不單是為了梁景瀟，他的事我自己就能解決。”

“那你何苦趟這趟渾水。”

“你知道我為何只做一只鷹犬？”

“亂世之中有的人做什么選擇都是有道理的。”喬善言說道。

“所以我不愛和你們這些讀書過多的人說話。我原本只是個江湖人，遲早還要做回江湖人，難為陛下看得起我，給我一個立命之所，有恩必報這是江湖規矩，但若有朝一日我重返江湖，卻不想看到一個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間。”容易起身推開門，“打啞謎的話我也會說，你若想清楚，三天后還在這里，我請你吃飯。”

喬善言點點頭說：“我會想一想，也會把你的話告訴家師。有一點你說的不錯，你我之間倘若硬說有一些志趣相投，那大概就是你我都是黑白分明之人。”

剛從酒樓出來，容易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一蹦一跳，興高采烈地向自己走來。

“師父父！”桃子在這里遇到她師父父，覺得十分興奮，并且她剛把衣服和祛痕膏當了，竟然足足當了五兩銀子！老吳頭的消息果然靠譜，那家當鋪很是實誠。

“你怎么在這？”容易問道。

喬善言結了賬剛好出來，正要問容易，為什么說好了容易請客，最后卻是自己結賬，便聽到桃子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經歷。

“我聽吳爺爺說這家當鋪給的錢多，果然不錯，我一件衣裳當了二兩，那祛痕膏竟比衣裳還貴，當了足足三兩……”桃子眉飛色舞地說著，并沒有注意到靠近的喬善言。

旁觀的喬善言眼睛卻很銳利，他看到了容易略有些尷尬的神情，又看看桃子的打扮，活像個小叫花子似的，多么令人痛心，又想起自己方才想要質問容易的話，喬善言的耳朵也紅了，他很慚愧，前所未有的慚愧。

容易看到喬善言突然想起自己說過請他喝茶的事，只是后來說話說忘了，索性一出戲演到底。

“在哪，師父給你贖回來。”容易語重心長地說。

“為什么呢？師父父，我用不著那些東西，我什么都不缺就缺錢！”

“你缺的是心眼兒。”這句話仿佛是從容易的牙縫里擠出來的。

桃子看看她師父父，有點茫然，

喬善言看看容易，又看看桃子，愈發覺得尷尬，像是不小心窺探了他人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匆匆作個揖，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桃子這才想起來問容易：“師父父，那個人是誰，好奇怪啊。”

容易卻依然堅持，說：“我必須把你當出去的東西給你贖回來。”

喬善言不覺又加快了腳步。

桃子有點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她師父父上的什么邪，為什么非得花那個冤枉錢，但是他既然已經這么說了，自己只好聽著，她想：大不了改天再當，到時候絕不能再讓她師父父知道。

喬善言因心懷慚愧，當機立斷去找他的老師顧程章，他深深地為容易和影殺鳴不平，首先要讓朝臣改變態度，以公允的眼光看待他們，其次，他要為這一幫藏于深夜中，默默為皇權鞏固拋灑熱血的斗士們爭得一份他們應得的獎賞，或許獎賞這個詞并不準確，因為獎賞是多得的，而他只是要為他們求一筆足以令他們安身立命的俸祿。

而容易則為他的小徒弟的身心發展深感憂慮。

他有很多徒弟，比如靈舒、梁景瀟，這是正經入室的徒弟。雖然是正經徒弟，但要說教過他們什么，容易捫心自問一點兒也沒有。靈舒原本是峨眉派的，來影殺的時候，一手玉女劍早就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至于梁景瀟，他早就是神偷了。他們之所以會拜容易為師，大約只是出于敬佩。

還有許多徒弟則是順勢的徒弟，比如影殺府的三二百影子們。他們里面有過半數的人都叫他一聲師父，但是這些徒弟都不是他收的，甚至拜師禮也沒有行過。他們之所以叫他一聲師父，那是因為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江湖中人，大人來，大人去，行禮作揖的，他們不習慣；但若是照著江湖規矩叫他一聲老大又有些過于江湖習氣，所以索性都隨著靈舒和梁景瀟叫他一聲師父。

故而如桃子這般年紀，又是個女徒弟，他是真的沒有教過。

“倉廩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容易反省，或許桃子這么沒羞沒臊、沒臉沒皮和她長久的缺衣少食有著直接的關聯。想到這，容易油然生出一種為人父母的莊嚴。

“珠翠坊”，容易想了想，帶著桃子走進去。

珠翠坊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飾鋪子，多少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們都是在這里打制首飾，桃子從小到大，偷都沒想過要偷這種地方。

她看著柜里的首飾眼睛都直了，金的、銀的、玳瑁的，閃閃發亮，比星星還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