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梁景瀟帶著人從外面回來,齊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們影殺府差點被扎成篩子,你倒好,去哪鬧去了?”
“哎喲,齊王在,難怪這么大陣仗。”梁景瀟趕忙行禮,又說道,“殿下實是冤枉我,我方帶了人去坊間抓鬼去了。”
“你又不是道士,抓什么鬼?”
“這些鬼,道士可抓不了。”梁景瀟一揮手,押上來幾個披頭散發臉上畫得亂七八糟的人,“喏,這就是今日把坊間攪得人心惶惶的鬼了。”說完又沖岳釗一笑,“岳大人可眼熟?”
岳釗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不說話,那兩只“鬼”卻說話了,他們說的是:“岳大人!大人救命!”這幾個鬼竟然是暗衛營的人。
“膽大包天!堂堂暗衛,裝神弄鬼,濫殺無辜!手段何其殘忍,你們怎么做得出來!”齊王斥道。
那幾個鬼立刻磕頭如搗蒜紛紛說道:“小的雖然裝神弄鬼卻沒有濫殺無辜。”
“正是,那個將人扒皮放血的惡鬼并不是我們,我們只是裝鬼唬人罷了,大人令我們辦成鬼,并說‘西林黨人索命來了’如此而已。”
岳釗的臉色愈發難看,汗都滴到了地上。
“可笑至極,可笑至極!”齊王似笑還怒,說道,“將這幾個人交給大理寺處置,”又冷笑著問岳釗,“岳大人沒有意見吧?”
岳釗連說“沒有”。
齊王冷哼一聲,沉吟片刻又說道:“如此說來,那個草菅人命的惡棍還逍遙法外,這還了得。容易,這事就交給你們影殺府了,你可千萬不要令本王失望,也更不要令陛下失望。”
“定不負囑托。”容易微微頷首應道。
待人都散了,桃子才磨磨蹭蹭地蹭到容易身邊。若不是今晚的事,只怕她以后都會躲著她師父父過了,可是今天容易這么護著她。桃子想,若是從此只能躲著他過還有什么趣,還不是更煎熬。
桃子一時間不知該怎么開口,想了半天卻說:“師父父,我……偷了小梳子。”
容易看她一眼:“早知道了。拆房子未必有你動靜大,也好意思叫偷。”
桃子有點尷尬,原來他早就知道。桃子很郁悶,既然知道了為什么不說呢?她癟癟嘴有點委屈,說道:“師父父,有些事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就該告訴我。”
“什么事?”
“什么……”桃子竟有些啞然,“比如,比如連生,你早知道他不是我害死的,該告訴我。”
“是不是你害死的你自己不知道嗎?”
桃子張張嘴有些尷尬,她的確不知道。又說:“那之前范志毅的事呢?”
“什么事?”
“你明知故問。”桃子鼓著腮幫子說道,“西林黨的名單明明不是你交上去的,你為什么不說,大家都說你是鷹犬是走狗,還說你,說你是昏君的狗腿子。”桃子越說聲音越小。
“他們說的沒錯。”
“他們說的不對!師父父是好人!師父父沒有背叛范志毅的信任,沒有出賣他們,他們憑什么這樣罵你!”
容易看了她一會兒說:“對,你說的不錯,可是出了這個門你敢說嗎?”
桃子張張嘴,低下了頭。
“所以說,即便我告訴你又有什么用,影殺府原本就是朝廷的鷹犬,是皇上的爪牙,我若沒有辜負范志毅則辜負皇恩,我若不負皇恩便要辜負黎民。可是就算是這樣,你知道又有什么用?會讓在你看到那些到死都在記恨我的人的時候好受一些嗎?還是讓你多少有點心理安慰,你的師父是個好人?”容易又說道,“還有,我不是什么都沒告訴你,我今晨一早就告訴你沒事半夜里別跑出來,你聽了嗎?”
“說過嗎?””桃子眨眨眼,又想起來好像是說過,大約是早飯的時候提過一句,可是她當時的狀況哪里會留意這些,何況她跑過來還不是因為擔心,就算她在這個過程中并沒有發揮多少作用,但是也沒有拖后腿,為什么說的好像她做錯事一樣。桃子癟癟嘴說,“這不一樣,不管怎么樣,有些事你應該告訴我,我也知道我沒有什么用,可是你不說我會很擔心。”
“擔心我,你有什么可擔心的。”容易突然笑了。
桃子看著他的笑容,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屈,比她有生以來受的所有委屈和羞辱都要來得痛徹心扉:“師父父,不,老東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你呢,我也不是說,你這么個脾氣古怪喜怒無常的人,能有我這樣一個懂事又可愛的徒弟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容易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別說話!”桃子氣鼓鼓地說,“你早看不慣我,嫌棄我!還總覺得我不聰明!我都知道,你也不用藏著掖著不說,我看得出來。你每天裝成對我很好的模樣,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告訴你,你這種好,我才不稀罕!你這種人就該一輩子無依無靠,孤獨終老!”
桃子亂七八糟說了一通,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仿佛只是為了將滿腹的牢騷發泄出來,圖個痛快罷了,桃子說完氣鼓鼓看著他,梗著脖子等待暴風驟雨,可是容易什么都沒說,甚至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怒色,還笑了。
“極好。”容易笑著說道,“我也不說什么,自行找你師姐領罰去吧。”
桃子看著她師父父的背影,好像回到了當初在船上那天,不論她如何的憤怒,如何的火冒三丈,大家卻只當她是個笑話,不,她連個笑話都不如,笑話還能讓人笑一笑,她呢?她把臉一抹跑了。
容易只身回到房里,將外衣脫了隨手扔在椅背上,抱著膀子對著燭臺發呆,半晌恨恨地罵道:“小白眼狼。”
次日早飯時,容易想起他那沒心肝的小徒弟,問道:“桃子哪去了?”
梁景瀟說道:“師父怕是忘了,昨夜不是讓她去靈舒那里領罰了嗎。”說著抬頭看向靈舒。
“她竟真的去了。”容易一笑看向靈舒問道,“她怎么說的?”
“就說她惹師父父生氣了,來領罰。”
容易臉色緩和了些,又問:“你罰她什么了?”
“也沒什么,她說得不清不楚,就罰她去長生堂面壁思過。”
影殺的規矩一向如此,處罰的等級從高到低分別是處死,驅逐,杖責,禁閉,思過。思過算是最輕的處罰了,通常如果不特別說,那就是面壁三個時辰,從昨夜到今早,三個時辰怎么也夠了。
容易點頭:“那她怎么還不來。”
靈舒看了梁景瀟一眼,梁景瀟笑了笑,說道:“大概……大概……還在思過吧。”
“思過,還是瞌睡?”
“呃,確是思過。”
確是思過,桃子跪在長生堂,面對著影殺府一層又一層的亡靈牌位。她已經很困了,可她就不是不睡,她也很餓,可她就是不吃,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在跟誰賭氣,可是她就是要這樣賭下去。
容易聽了,把筷子一扔,起身就走,說:“她愿意就跪著,渴死餓死由她去,靈舒,去把長生堂的門關了,誰也不許管她。”
容易難得生氣,不料這次竟然是為了他這個缺心少肺的小徒弟。這小白眼狼,先是當面叫他老東西,這也罷了,還指著他的鼻子教訓他,當今圣上也未曾這樣不給他臉面。如此看來,靈舒罰她思過已經是輕的了,她倒好還發起脾氣來了,她有什么資格對他甩臉子賭氣,簡直沒有王法了。
容易想到這便想去看看她,看看她如今是什么模樣,可是又轉念一想,他不能去,那小白眼狼一向沒出息,以前也不是沒有挨過罰,最多再有半天,她必定會哭著來找他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