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按佩刀，防止走動時發(fā)出任何聲響，魏定真在走廊中時快時慢，小心翼翼地把身影隱沒在陰影下。
這天工館中怎么如此冷清？
接連走過最近的兩所側院，看起來像是有人居住的廂房，院子里又靜悄悄沒有人家，也不見侍衛(wèi)把手，就連院中空地上也是一片白凈沒有人踩塔過。。
天工館院墻高大，站在客棧二樓也只能看個大概。
魏定真勉強從屋脊分布能確認，天工館左側有三進庭院，中間正門進來是大院，有一間大堂。
大堂后面似乎有一所小廳，而小廳后面就是塵安城里，除了皇城之外僅有的三棟三層小樓之一。
墻頭屋頂全部都是積雪，根本不可能從屋脊上穿過大院和大堂進入后面的小廳，更不用說要進入小廳后面的小樓。
剛才的車夫說有個牛大人盯著工匠們干活，魏定真也不確定那個牛大人是指肥碩的館營使牛震，還是另外一名姓牛的天工館人物。
還有那名親衛(wèi)頭領牛賁，一想起自己被狠狠扇過三巴掌，魏定真不由得抿了下嘴角。
能讓我魏定真流血的人，我都會讓你們留更多的血。
“牛賁。”
魏定真口中輕輕念出這個名字，心中有一絲期待今晚能夠再見到，這名鐵血手段的親衛(wèi)頭領，又有一絲忐忑，擔心自己的行蹤會被這個人發(fā)現(xiàn)。
側身貼在門邊，偽裝成天工館侍衛(wèi)的魏定真終于發(fā)現(xiàn)第三進院中有聲響傳出。
院門半掩，魏定真探頭瞧去，院中雪地上腳步凌亂，顯然從下午雪停后有很多人在這所院中走動。
湊近發(fā)出聲響的屋旁偷眼觀望，原來是幾名廚子正在燒火做飯，看來這所庭院就是天工館的廚房。
再想到一墻之隔的大院，黑眸一轉，魏定真暗笑兩聲，一把推開虛掩的廚房門。
“大人要的點心好了沒？”
廚房里眾人面面相覷，望著突然闖進來的黝黑侍衛(wèi)，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人說過要點心。
一名看起來略顯老邁的廚子疑惑道。
“這位頭領，我們沒有接到要點心的命令呀，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要的什么點心？我們這就動手準備。”
“這會還能有幾位大人在？要不是大人天天盯在這里費心勞神，哪用得著傳點心，還是老規(guī)矩，你們趕緊準備好。”
魏定真借著王老頭說過的話，半真半假地裝作生氣的模樣，誆住了廚房眾人。
雖然不清楚現(xiàn)在都有哪些天工館的人物在館中，不過車夫王老頭說的話肯定不會假。
果然，老廚子不疑有他，連連應承下。
“原來是牛大人要點心呀，頭領您先回，我們準備好馬上就送來。”
“你們趕緊準備，我就在這等著。”
做出一臉嚴肅的模樣，魏定真拉長臉從廚房眾人身上掃過。
目光在一名身材與自己相仿的廚子身上一頓，隨即雙手抱胸，背對著廚房站在門口。
廚房眾人立刻拋下手中的活計，開始準備起點心。
卻不知道魏定真這樣站的目的是，為了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有沒有人走進這件院子。
片刻功夫，廚子們用最快的速度就準備好一盒點心。
“頭領，牛大人的點心準備好了。”
“你。”魏定真一指那名身材與自己相仿的廚子，“跟我?guī)c心去送給大人。”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廚房，一只腳剛邁進大院左側走廊，魏定真便把院中侍衛(wèi)的站位與人數(shù)暗自記在心中。
看來天工館守衛(wèi)并沒有那么森嚴。
大院正門不過有四名侍衛(wèi)把守，兩側走廊不時有人走動，應該是巡邏的侍衛(wèi)。
就連那座大堂外也不過兩名侍衛(wèi)站崗，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靠近正門兩側的兩間廂房，不出意外就是換班的侍衛(wèi)休息的地方，一旦有任何動靜，兩間廂房中不知道會沖出多少侍衛(wèi)來。
走廊中與一隊巡視的侍衛(wèi)擦肩而過，魏定真目視前方，走起路來氣定神閑。
侍衛(wèi)們也根本不會想到，會有人穿著天工館的侍衛(wèi)服飾潛入進來。
臨到走廊盡頭，魏定真腳步放慢，有意讓提著食盒廚子與自己并肩而行。
那個牛大人是誰，他還不清楚，牛大人在哪里，他也不清楚。
因此他只能與廚子并肩而行，從廚子走路的方向來判斷接下來該走哪邊。
走廊盡頭一拐，兩人朝著大堂方向走去。
難道那個牛大人就在大堂中？
想到這個可能，魏定真心中有些不安。
這里四周有侍衛(wèi)看守，如果那個牛大人正好在大堂中休息，自己就沒有機會偽裝成廚子的身份進入后院的小樓中查看。
大堂一側有個偏門正是通往后院方向，如果廚子沒有在偏門朝后院走去，自己就只能想辦法立刻離開。
自己所穿天工館服飾，是弟弟在雍定城所用，雖說各地天工館服飾大同小異，也只能在夜色不清下蒙混過關。
一旦進入燈火通明的大堂中，只怕會被牛大人身邊的親衛(wèi)立刻認出來，到時候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而且這名廚子如果對著牛大人照實說話，自己編出的身份和理由也會頃刻間被揭穿。
離偏門越來越近。
提著食盒的廚子只顧忍受著迎面吹來的寒風，心中想著快點送完回到廚房，溫暖的廚房里他只用穿單衣，倉促中連棉衣都沒穿，就被這名侍衛(wèi)點名出來送點心。
魏定真腳步越來越慢，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比廚子慢了半個身子，只待稍有不對就找借口先溜走。
五步，四步，三步，兩步。
魏定真已經(jīng)可以瞥見偏門中的一部分情形。
門內兩側守衛(wèi)森嚴，至少站著八名侍衛(wèi)，而且看身形不像是尋常那些高官子弟，應該是軍中挑選出的精兵。
還有一步，就到達偏門，廚子依然沒有轉身的征兆。
魏定真心中剎那間千回百轉，尋思著還有沒有其他方法進入后院。
兩側廂房看來不過是工匠與雜役居住的地方，整個天工館的核心都在后院的那棟三層小樓中，要想探到天工館中的秘密，必須進入那棟小樓。
魏定真腳下一停，專心趕路的廚子立刻超出他一個身子，走在了前方。
轉，轉，轉進后院。魏定真心中念到。
忽然廚子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聲一樣，身子一偏拐向了后院。
不料魏定真心中剛一松，又出現(xiàn)了意外。
咣。
守在偏門內的侍衛(wèi)兵刃相交，發(fā)出金鐵之聲。
“哪里的人，進來干嘛？”
喝問聲從門內傳來，更加證實了魏定真的猜測。
整個天工館看起來守衛(wèi)松散，實際上外松內緊，外面的大院與廂房不過是障眼法，這座后院才是名副其實的天工館。
“頭領，我是給牛大人送點心的。”
“點心？誰叫你送的？”門內的侍衛(wèi)質問起來。
魏定真緊隨一步走到門內，劈手奪過廚子手中的食盒，提起來打開一道縫。
“牛大人這些日子天天盯在這里，這是命廚房給大人準備的點心。”
“館營使牛大人？”侍衛(wèi)再次問道。
廚子見狀連忙點頭道。
“可不就是館營使牛大人嘛，這都是牛大人最常吃的點心，特意從江南運來的食材做的藕餅，每天新鮮磨粉做的豆糕，還有這……”
“去吧去吧。”后院侍衛(wèi)擺擺手示意讓兩人進去。
天工館設立以來倒是有過幾次飛賊潛入，不過都在后院中被發(fā)現(xiàn)而擊斃。
即使經(jīng)驗豐富的后院精銳侍衛(wèi)，也許會懷疑給館營使大人送點心的小廚子，卻沒想到被他懷疑的小廚子不是外人，身邊的這名黝黑膚色的侍衛(wèi)才是。
魏定真卻不知道的是，他今天能夠僥幸混進后院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他自己。
昨天牛震回到天工館以后，就一直盯在后院加緊修復被魏定真弄壞的飛天木雞，直到凌晨才去休息，因此昨天晚上破例要了些點心，讓廚房送到后院。
所以今天再送點心，才沒有被值守后院的侍衛(wèi)太過懷疑。
不過，若是魏定真沒有弄壞飛天木雞，他就不會因為見到牛震而懷疑天工館，也不會今天選擇潛入天工館查看。
一切因果看似不為本人知，冥冥中卻又是互有牽連，造化機緣便是如此神奇。
“啊，啊，啊嚏。”
一具肥碩的身軀塞在寬大的椅子里，正是京都館營使牛震牛大人，他揉揉鼻子端起身旁的茶碗一飲而盡。
一旁明黃色披風下的牛頭領關切道。
“大人，要不要我派人請大夫來，你這看起來像是受了風寒的樣子。”
“不用了，大夫們也就是開副藥讓我好好休息幾天，可是我這能有時間休息嗎？”
牛震擺擺手，提起茶壺又倒了一碗茶放到嘴邊輕輕吹氣，因為身體發(fā)虛，一瞬間心思有了些恍惚。
心中想的，卻跟眼前這座天工館毫無關系的另外一件事。
“皇上，運河轉來的子午嶺千里急遞，'火焰重燃，大風將起'，已有驛站急遞將消息送往上卿府等處。”
昌帝那天的話再次浮上這名，幾乎被所有人認為只會阿諛奉承的，無能的天工館館營使心頭。
“大風四起，塵埃四野，江山鐵馬，盡歸大風。”
我牛震只要把塵安城里身處權利核心的那群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那就是替皇上要燒的這把火刮起了一陣大風。
忽然耳邊傳來一句話，將牛震從思緒中拉回天工館中。
“大人，你的點心來了。”
一名膚色黝黑的廚子低著頭送來一個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