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綰斂眉笑了笑,雙眼如一泓清水,唇色淡淡,是個標準的仕女美人,古韻溫雅,卻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雍容。
皇族貴女,凜冽不可侵犯。
天空中,有一朵潔白的梔子花從天空中飄零落下,盤旋,甚是美麗。
她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蜷縮。
“滋”,新鮮花瓣的汁兒被踐踏的聲響。
這一年來,她是孤苦無依的野鬼,黑夜中忍受著半夜惡鬼的欺凌與啃噬,那游魂時常被貪婪的惡鬼撕咬掉一大半,雖見不著血,但痛不欲生。
后來她知道了。原來,野鬼也會痛。
白日里,躲避著猛烈的日光,只要稍稍被照耀到一角,便聽得魂魄在烤焦的聲音,滋滋作響。
而后,她被捉入十八層地獄,日日忍受著油澆火烤,這種非人的痛苦,她都熬過來了!
謝綰不經意把手中的梔子花甩掉,目光陡然盡是陰鷙扭曲。
這一筆筆賬,該從哪個人討起好呢?
是大卸八塊還是碎尸萬段好呢?
空氣中,濃郁的鮮血味引得謝綰心神一陣激蕩,嘴角的笑意竟像是貪婪的惡鬼一般,渾身四處的詭異因子都像是沸騰了起來。
不知是否野鬼做了太久,天生對血腥味有濃重的興趣。
嗜血而不嘗鮮,只是喜歡看人鮮血淋漓,感受著極致艷麗色彩的沖擊。
“公主!”
忽然,樹林外傳來了她身邊貼身宮婢錦椿著急的呼喚。
“公主,大事不妙了!”
謝綰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有人要丟掉性命,血,又要暢快地流淌了。
謝綰站立在梔子樹下,面帶安然的微笑。
“何事這般慌張?”
只見美人乘風獨立,輕紗薄衣,鬢影灼灼,一如江南雨巷的寧靜美好。
她稍稍倨傲地看著來人,一泓明目幽深,奢華高貴,令人不敢直視。
方才的溫雅是假象,身居高位的蔑視才是真。
錦椿氣喘吁吁,臉色發紅,眉宇盡是焦急。
大步地跑了過來,地上灑落的梔子花在她的腳下,滋滋作響。
聽著就有些瘆人。
謝綰卻聽得十分暢快,斂眉凝思。
不知鮮血汩汩流出,是否也是這種聲音?
錦椿湊近了謝綰身邊,瞧著謝綰如此打扮,還是禁不住詫異,一愣。
公主自從落水后,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紅衣收了起來,錦鞭也藏了起來,一顰一笑都是帶著淡淡的疏離感,高貴而雍容。
以往公主是囂張跋扈的,像是個不設防的猛虎,看著厲害,實則帶著許多弱點,而今帶著叫人臣服的威嚴,叫人琢磨不透。
這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錦椿看著謝綰古馨生香的側臉,失神了片刻。
眼里閃過一絲幽光,意味不明。她隱晦而妒忌地撇了撇嘴,嘴里喃喃自語,似乎在咒罵著什么。
謝綰感受到錦椿不解的視線,別有深意地勾了勾唇。
聲音淡淡,卻帶著高貴典雅的疏離感。
“你喚本宮何事?”
錦椿被謝綰冷漠的聲音驚得心頭一涼,她的手不安地扭動著。
從來公主最是信任她,自從落水后,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難道,落水一事?
錦椿搖了搖頭,不會的,那一事籌謀周密,誰也發現不了。
她甩開了心里的異樣,雙眼懸掛著焦急的淚水,神色著急。
“公主,大皇子她折辱了平陽侯府的表小姐。”
“她哭喊著要尋死,大皇子他雖然是癡傻的,但也太……”
謝綰眼波閃過嗜血的殺意,一把握住錦椿的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
“公主,痛!”
錦椿被謝綰狠狠攥著,整個手都像是麻木了一般。
她雙眼這時才掛著真切的淚水,淚眼汪汪地看著謝綰。
謝綰淡淡一笑,高貴典雅。
“皇兄他如何了?”
錦椿這時才想了起來,大皇子一直是公主的逆鱗,誰敢在她面前說他一句不是,就討得錦鞭鞭打一頓。那皮開肉綻,那血肉模糊,光是一旁看著,也覺得頭皮發麻。
她臉色發白,倒吸一口冷氣,這才后知后怕起來。
聲音顫抖。
“興許大皇子是被人設局的!他們好狠毒的心思!”
謝綰眼神凌厲,嘲諷一笑,皇兄的確是被污蔑的!
那是前世的事了,從來的屈辱不再有,今世,他們是要討前生債。
誰也逃不了!
謝綰漫不經心地看了錦椿一眼,這婢女愚蠢有余,聰明不足。那些小心思,一眼就能看透,當初謝綰怎么就被她擺了一道,才后知后覺殺了她呢?
大概是前世的謝綰太癡,因由是他贈的丫鬟,滿心歡喜,殊不知是他送來一個監視自己的棋子。
讓她好好想想,當初她殺了錦椿后,他還與她置氣了許久,美名曰她不在乎他。
當時她還歡喜了許久,雖然鬧了一段時間,但也看透了他的真心。現在想來,他生氣是真,是生氣少了一個貼心的人兒,少了監視自己的紅顏知己。
畢竟魏世子溫潤如玉,對每個女子都是以禮相待,怎么會讓她們任何一個難過。
謝綰率先離去,朝著宣和殿走去,背影挺直,貴氣天成,典雅雍容。
徒留錦椿不明覺厲,看著謝綰端莊的背影,她不是應該怒不可遏,持著錦鞭去暴打平陽府的表小姐一頓嗎?
眾口齊誅,皇兄好色淫蕩,皇妹囂張跋扈,罪名不是全部坐實了嗎?
怎么會如此平靜?還有她怎么會知道是宣和殿?
分明是風和日麗,錦椿只覺得四周散發著冷氣,鬼氣彌漫。
驟然,她瞳孔放大,像是見了鬼一般,瘋了一樣逃離。
……
宣和殿外。
有一嬌柔女子在撕心裂肺地哭喊,淚流滿面,楚楚可憐。
她蜷縮成一團,瞧著就十分讓人疼惜。
有正義的公子哥兒滿臉憤懣,嘴里念念有詞,恨不得下一刻就沖進去宣和殿,暴打那個罪魁禍首一頓。
“長公主到!”
眾人靜默。
所有的怒罵聲,嘲笑聲與悲切的哭聲都戛然而止,眾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朝著徐徐而來的女子望去。
譏誚,嘲諷,還有憤恨與怨毒,皆是不言而喻。
便見女子從不遠處而來,她穿著青裳,袖口挑絲云雁,那份宛若悠悠的江南韻味和溫馨繾綣的嫵媚立刻飄散開,楚楚動人,美不勝收。
她柳眉綽約,青衣淡雅,正是合宜。她的肩膀上,烏黑的發絲上,竟是飄著幾朵純白的花兒,映襯得美人竟有種馨香濃郁的夢華。
女子走得極慢,一步步走得卻是極有分量,她稍稍抬起下巴,一泓清目波瀾不驚,帶著溫雅的笑意,仿佛所有的鋒芒都藏在那一抹笑意上。
端莊儀態,溫雅笑意,雍容華貴的氣度,這一切集在一個人身上,絲毫不見違和。
天生皇女,古韻馨香,卻帶著殺伐果斷的高貴與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