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人早早收拾停當,向楚府出發。一路上楚嬌憐不時的掀開車簾看看行至哪處,期待不已。夏侯殤看著她的樣子,眸光中不禁泛出柔和的溫暖。終究是個女兒家,總是要想家的。
終于到了楚府,楚公與楚父早早就等在府門前,遠遠看到襄王府的車馬,楚父就要迎上去,楚公拽住了他,微微搖頭,眼眸一直盯著最前面的馬車。
馬車剛剛停穩,楚嬌憐直接就要下車,夏侯殤擋住了她,微微搖頭,先行下了車,回身去扶她。楚嬌憐微微臉紅,搭上了他伸出的手。
楚公楚父看到了這一幕,微微失神。楚公率先緩了過來,哈哈一笑,“我的乖孫女回來了!快讓外公看看!”說罷迎了過去,楚父緊隨其后。
“祖父!父親!”楚嬌憐幾步跑到他二人面前,腳步生生頓住。她本想撲到祖父和父親懷里撒嬌的,可是忽然想起昨天在宮中夏侯殤的神情,腳步生生頓住。盯著眼前的親人,眼淚眼看就要奔涌而出,她吸了好幾口氣,生生忍了回去。
楚父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誰狠狠地捏住,生生的疼。這才幾天,女兒做事便多了這許多的顧及,看樣子吃了好多苦。楚公雖面上不顯,但心中也是心疼不已。
“岳祖父、岳父?!毕暮顨懱治⑽⒁姸Y。
楚公緩了緩心上的不適,換上了得體的笑容,開口笑道:“殿下不必多禮,快進府來?!?/p>
一行人邁進府門,一股溫暖熟悉的氣息就迎面襲來,讓楚嬌憐和玉俏主仆二人貪婪的大口吸了好幾口氣。夏侯殤與楚公走在前面,并未留意這邊。楚嬌憐悄悄拽住了父親的衣袖,覺得一切如此幸福圓滿。楚父一陣心疼,喉頭發緊,想出言安慰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任由她拽著衣袖。清風搖曳,溫和的日光照在這對父女的背上,安靜、溫馨。
眾人吃過午膳,楚公與夏侯殤下棋,楚父與楚嬌憐去后院閑逛。楚父一路沉默,楚嬌憐偷偷看了父親一眼,終于忍不住開口,“父親…”可以開口,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楚父嘆了口氣,停下步伐回身望她?!皯z兒,他待你好嗎?”
“好?!背蓱z輕輕回答。
“真的好嗎?”楚父再度開口。
楚嬌憐抬起眼眸,牽了牽嘴角,依舊道:“好?!?/p>
“是么…”楚父看著女兒的樣子,嘆了口氣。她活潑靈動的女兒,數日的功夫,便沉穩安靜起來。如此巨大的變化,生身父親的他怎能察覺不出?就算是好,他的女兒也一定是拘謹不安的。
“父親…”楚嬌憐想起昨日在馬車上夏侯殤說起的話,不知該從何說起。
楚父看著她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悶痛。半晌才輕輕道:“她是你夫君,父親和祖父,能幫他的自然會幫,你放心?!?/p>
楚嬌憐驚訝的抬眸,看向自己的父親。本以為父親會是責備的,卻迎上了他慈愛包容的眼神,她的眸又慢慢續了水汽,微微哽咽道:“父親…”
楚父無奈又心疼,只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父女之間,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二人回府,已經是滿天星辰。楚嬌憐走到房門前便住了腳步,像空中眺望起來。夏侯殤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在看什么?看星星么?”
“是,妾身小的時候最喜歡躺在祖父和父親懷中看星星。他們會給妾身講一些關于星星的傳說故事,殿下您看,”她指向左上方的北斗七星道:“那個像勺子一樣的七顆星叫”北斗七星“,祖父說很久很久以前,天上都沒有星星,盤古開天辟地之后,大地多災多難,很多的人都沒有水喝,有一位小女孩去拿著瓢給她的娘親找水喝,后來迷了路。她的小心感動了一個白胡子老神仙,照著小女孩手中瓢的形狀,向空中扔了七顆石子。石子升上天空便成了明亮的星星,指向北方,指引著小姑娘找到了她的娘親。”
楚嬌憐望著北斗七星靜靜地訴說著,夏侯殤便看著她的臉,目不轉睛。“妾身曾經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還跟隨者北斗星的方向離家出走,一路向北,以為可以找到自己的娘親…”她的聲音忽然哽住,艱難的呼吸了兩下才道:“結果妾身被父親找到打了屁股,呵呵?!彼α耍瑴I也隨著她的笑落在了細嫩的臉上,在月色的映襯下閃閃發光。
夏侯殤一直沉默著,突然伸手將她摟在懷里,“以后,本王保護你。本王的母親,便是你的母親?!?/p>
楚嬌憐亦伸手撫上他的背,輕輕地應著:“好?!?/p>
夏侯殤其實一直想問他們昨日說過的事,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只道:“進屋吧,早點休息?!?/p>
二人剛要進屋,一個粉衣小侍女從院外走了進來道:“啟稟殿下…”她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夏侯殤微微皺眉道:“何事?”這個人他認得,是自己送去伺候漣漪的,名叫“婉玉”的,這時她來做什么?
婉玉又沉吟了片刻,才道:“殿下,前廳有些急事?!?/p>
夏侯殤眉心微蹙,似是有些為難。楚嬌憐心中雖有不適,但仍開口道:“殿下,也許是什么要緊事,您去看看吧。”
夏侯殤猶豫片刻,才低聲道:“那你先行休息,本王去看看。”
“好。”她點頭應了,見他跟隨侍女離去,才轉身進屋。
玉俏終于忍不住道:“王妃為何要讓殿下走?那侍女我認得,是趙漣漪身邊的!這個時辰來找殿下,肯定沒安好心!”
“可若是我不讓他去,他也許真的不會去,可心里會怎么想你可曾想過?就算今晚不去,明日還是會去,我何必不懂事討人嫌?”楚嬌憐靜靜坐在梳妝鏡前,將頭上的發飾一一摘下。
“那…那我們還等么?”玉俏有些氣不過,看著幾日之前還光彩照人、活潑靈動的小姐幾日的功夫就變得緘默深沉,暗暗心疼。
“不等了,先睡吧。”楚嬌憐的語氣有些有氣無力,起身緩緩向屋里的紫檀木雕花跋步塌走去。
夏侯殤來到前廳書房,見漣漪坐在屋內,他有些不高興,開口道:“這么晚了,什么事非要見本王?!弊约盒禄椋w漣漪怎得這樣不懂事,今日才剛剛去楚府見過二位搖權樹,現在不趁熱打鐵,惹了楚家人不高興,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只見這淡淡的一聲,卻下了趙漣漪一個大哆嗦,騰地站起身來驚恐的看向門口的夏侯殤。待片刻之后,似是才看清來人是他,才松了口氣,“殿下…”話音未落,淚已先行。
夏侯殤看到趙漣漪如此反應,不禁有些莫名,“這是怎么了?憐兒也未在府中,誰敢給你氣受?”
漣漪哆嗦著跪到了地上,顫聲道:“殿下,奴婢該怎么辦?怎么辦?”
“怎么了你說清楚!”夏侯殤的心情被她這般樣子鬧得有些心焦,語調提了一度。
漣漪膝行了兩步,抓住了他的袍角才道:“殿下,奴婢有孕了?!?/p>
夏侯殤睜大了眼睛,一時間回不過神來?!澳阏f什么?有孕?”他呼出一口濁氣,才又道:“不是每次都喝了避子湯嗎?”
漣漪咬了咬牙道:“是在殿下大婚之前的那晚,奴婢傷心欲絕,婉玉給的那碗避子湯被奴婢一個氣悶給偷偷倒掉了…奴婢總覺得就那一次無礙的…結果…”她喃喃的哭了起來?!暗钕?,要不然奴婢明日就去醫館,要一劑紅花,除去這孩子吧?!闭f罷楚楚可憐的抬眼望著他的反應。
夏侯殤明顯的遲疑了。再怎么不合時宜,那也是他的親生骨肉,沒有也就罷了,此時有了,又讓他如何舍得扼殺?!
漣漪將他的遲疑看在眼中,哭得更加凄慘悲切。“殿下,此時不是時候,王妃未有身孕便讓奴婢搶占心機,她心中肯定不快。她心中不滿楚府勢必會更加不滿,這對殿下不利?。∨久魅毡闳メt館做個了斷,絕不給殿下添煩憂!只是…”她的身子顫抖起來,“只是奴婢這一去,不知還回不回得來,就算無礙,也是沒力氣也不敢立馬回府的,這些日子誰人來伺候殿下?奴婢實在是心疼??!”
夏侯殤此生最受不住別人的挾制,漣漪的一句楚嬌憐不滿楚府就會不滿,楚府不滿就會對自己不利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讓他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就連呼吸都要靠楚府施舍一般。窩囊!太窩囊了!
他狠狠咬住牙齒,兩腮狠狠地移動了幾下后,冷聲說道:“不必,這孩子,本王要定了!”
漣漪垂著的臉上蕩漾起得意的笑容,嘴上說著不可,心里卻樂開了花。其實她早在很久之前便買通了婉玉,沒有再喝一滴避子湯。只是剛剛停藥之時難免還有些藥效殘留,所以正好在他大婚之前成功有孕,簡直就是天賜良機!正想著,見夏侯殤突然蹲下身子,她連忙整理了表情,將手撫上了小腹?!暗钕?,奴婢年逾二十,何嘗不想為殿下生一個孩子?可是此時…只怕這孩子會耽誤了殿下的前途!奴婢死不足惜,可殿下…”
“不必說了?!毕暮顨懘驍嗨脑??!氨就趸钸@么大,受夠了別人的桎梏,本王就不信,連個孩子都保不??!你只安心養胎,別的都不用管!”
漣漪眸中的淚水又涌了出來,激動的發抖?!暗钕隆竞蔚潞文埽磕艿玫降钕氯绱舜骨唷尽彼龤g喜的輕輕撫著小腹道:“孩兒,娘的好孩兒,你可聽到了嗎?你父王,說要好好保護你呢!你聽到了嗎?”
夏侯殤隨著她的視線望向了她的小腹,那里有他的孩子,那是他第一個孩子,他一定要好好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