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匆忙趕回之時,已經(jīng)過了大半日。那清俢已經(jīng)躺在榻上奄奄一息。郎中的衣裳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血一直止了又出,止了又出!反反復(fù)復(fù),再健壯的人也要血流枯竭而死了。
夏侯羽承帶著那恒沖進(jìn)屋中,那恒一眼便看到了愛徒鮮血淋淋的躺在那里,不禁紅了眼眶。那是他的愛徒?jīng)]錯,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他不禁咬牙切齒道:“究竟是誰?!”
夏侯羽承聲音中透著急切,“先生,目前還在查。您先看看如何救治。缺什么盡管與我說,我馬上派人去找!”
那恒趕緊查看了一番,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塞到了那清俢口中,才略略松了一口氣。“這小子還算不傻,應(yīng)該是拼盡了力氣服下了護(hù)心丹。老夫剛又給了他一顆,那傷他之人刀刀狠厲不留余地,應(yīng)該是個高手!卻偏離了清俢的心脈半寸,不知何意?可也就因為差了這半寸,才保住了他的性命。承王,我寫一張方子,你馬上命人采買回來。”
“好,有勞先生了。”夏侯羽承聽了這話才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清俢性命無虞了。
那恒搖了搖頭,沉聲道:“這是老夫的徒兒,是老夫不好,扔下他一人獨自承受這世間疾苦……”說罷起身,將藥方交予夏侯羽承手中道:“一定找個可靠之人去辦!”
“是,我知道了。”夏侯羽承點點頭,喚了向佗進(jìn)來:“向佗,你帶著二十親兵,去鎮(zhèn)上采買這些藥材,必須事事親為,知曉了嗎?”
向佗躬身道:“是,奴才這就去辦。”眼皮微不可見的顫了顫。
那恒卻突然大聲道:“不親為又如何?有能耐來殺了老夫!只要老夫還在,他就死不了!”
夏侯羽承的心猛地一沉,他身邊有細(xì)作!
京城皇宮,勤政殿內(nèi)。裴忠青垂手立在殿中央,夏侯殤在桌案之前來回踱步,確認(rèn)道:“你確定他死了嗎?藥粉都放到井里了?”
風(fēng)塵仆仆的裴忠青沉聲道:“時間緊迫,屬下只是匆匆砍了他十幾刀,便去撒藥粉了。想來那等偏僻之地,此人應(yīng)是必死無疑。藥粉已經(jīng)灑滿了整整十二口水井之中,少了神醫(yī)相助,此次呂州必定大亂。”他說罷,低垂的面容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只是夏侯殤看不到這一表情,殘忍的笑笑:“好,那清俢一死,呂州災(zāi)患一來,看他還有什么能耐挽救局面!忠青,你做的不錯。河堤那邊準(zhǔn)備好了嗎?”
裴忠青咬了咬牙,低聲道:“陛下,百姓已經(jīng)將要遭受中毒瘟疫之苦,真的還要摧毀河堤嗎?”
“哼,只要能毀了夏侯羽承,幾個賤民的命有何要緊?沒了他,毀了楚家就容易得多了!”夏侯殤瞇了瞇眼,露出的眸子寒光乍現(xiàn),讓人不寒而栗。
裴忠青狠狠咬住牙齒,眼眸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也無法想出能改變著一切的方法。承親王身邊有幾個陛下的耳目,他只能下手不留余地。如今,他只能期待著自己那一刀傷他不重,那清俢能化險為夷,解救百姓于危難之中。他自己便是異常瘟疫失去了家人朋友,叫他如何忍心看著呂州百姓重蹈他當(dāng)日覆轍?他走出勤政殿,蹙眉望著空中的那輪新月,心中沉痛難安。
就在三日后,呂州境內(nèi)爆發(fā)了一場慘絕人寰的瘟疫。這瘟疫突如其來,仿佛沖天而降一般,百姓一時間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夏侯羽承更是焦頭爛額,這幾日暴雨如注,又趕上瘟疫橫行,這場瘟疫來的甚是蹊蹺。原本只以為是普通瘟疫,調(diào)來了十幾位大夫看護(hù),以前那清俢用過的方子。以為就沒事了。結(jié)果又過了兩日,竟一下死了十幾個人!夏侯羽承不得已,才去那清俢處,想請教那恒。
“那先生…”他推門而入?yún)s呆立在原處。昨日還在昏迷不醒的那清俢居然醒了,歪坐在榻上,那恒正在味他喝藥。“清俢!”他一陣欣喜,走上前去,“你醒了?感覺如何了?”
那清俢虛弱的笑了笑,輕聲道:“多虧你竟找到我?guī)煾福屛覔旎亓艘粭l命,還與師父重新相認(rèn)了。”他的聲音虛弱沙啞,有氣無力。
“你可看清了是誰傷你?”夏侯羽承湊上前去,接過了那恒手中已經(jīng)空掉的藥碗,放在桌上。
那清俢搖了搖頭,“他圍得嚴(yán)實,我只看得見他的眼睛,可絲毫沒有熟悉之感,應(yīng)該并未見過此人。可他的眼中甚是清明悲憫,怎么都不像是來殺我的。”他蹙了蹙眉,回憶著當(dāng)時的狀況。“當(dāng)時他下手利落,刀刀沒有任何猶豫,可眼中的神情…我看不懂,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恒此時開口道:“你別說那么多話,你現(xiàn)在還未恢復(fù),好好休養(yǎng)。為師與你說,那人雖刀刀狠厲,卻在最后一刀刺向你胸口之時偏離了半寸,才讓你有力氣服下護(hù)心丹,又等到為師前來救你。剛才聽你所述,那人可能并不是想殺你,或是…”他停頓下來。
“或是受人之托,無奈之舉……”夏侯羽承結(jié)果話題,思索起來。卻突然想起另一件要事,急切道:“我此次前來還有一件要事,要勞煩那先生。”
那恒聞言開口道:“何事?你說吧。”
“兩日前,這里前前后后爆發(fā)了一場瘟疫,原本以為和上次瘟疫并無二致,我便沒有攪擾先生,將清俢以前擬好的藥方派發(fā)給我調(diào)來的十幾位大夫手中,可只過了兩日,并無好轉(zhuǎn)不說,還接連死了十幾個人!我實在無奈,才來勞煩先生。”夏侯羽承眸光沉痛,仿佛又聽見了死者親屬痛苦絕望的哀嚎聲。
“什么?!”那清俢聽聞一個挺身想坐起身來,一陣劇痛襲來,又讓他摔倒在榻上。
那恒心疼的低吼:“你這孩子不要命了?老夫好不容易將你的命保住,你瞎折騰什么?”而后轉(zhuǎn)頭對夏侯羽承道:“老夫隨你去看看,清俢這里,多派些人手保護(hù)。”
“好!”夏侯羽承轉(zhuǎn)身欲喚侍衛(wèi),卻突然頓住了身形。
那恒看出他的躊躇,蹙眉開口道:“你還未抓出內(nèi)鬼嗎?”
夏侯羽承垂首抿了抿唇道:“在下慚愧。”
那恒搖了搖頭,嘆聲道:“唉…你貴為親王,能與你做對之人定不簡單。若安排個細(xì)作還能讓你一眼看出,便不是你的對手了。只是如今…”他回頭看了一眼虛弱的愛徒,“清俢這里安排的必須是可靠之人,若是再傷一次,怕是仙丹也難再救回了!”
夏侯羽承咬了咬牙,沉聲喚道:“琴墨。”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黑影從天而降,跪在他面前,恭聲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帶著棋遠(yuǎn)、書竹、畫青三人守在這里,定要保證清俢的安全。”夏侯羽承低聲說道。
“不可!”那清俢突然大聲拒絕,力度使的有些過了,累的微微咳了起來,身上的刀口又開始滲出血跡來。那恒連忙過去處理。可那清俢卻對恩師擺了擺手道:“羽承,不可!那是你身邊的暗衛(wèi),追隨你多年寸步不離。你怎可讓他們盡數(shù)留下來保護(hù)我?那你怎么辦?不可…不可!咳咳……”
夏侯羽承走上前去,扶住了那清俢因疼痛顫抖的雙肩,輕聲道:“清俢,上次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他竟然心狠到想要殺害一個妙手仁心的醫(yī)者!這次我絕不能讓你出了紕漏!清俢放心,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你忘了?帶兵打仗之時,我的武功你見過的,不比浩楠差!”
那清俢還想拒絕,“那也…”
“琴墨!好好保護(hù)清俢!那先生,若是處理好了,我們走吧。”夏侯羽承打斷了那清俢的話,轉(zhuǎn)身對琴墨吩咐道。
叫做琴墨的黑衣暗衛(wèi)依舊定定的跪在那里,頷首低聲道:“屬下謹(jǐn)遵上命,定不辱使命。”說罷一個閃身,消失在屋內(nèi)。夏侯羽承也不能屋內(nèi)師徒二人的回答,便出了屋子。
那恒嘆了口氣,低聲道:“看來你是交到了知己好友,為師也放心了。你好生休養(yǎng),養(yǎng)好了身體才能再度幫他。你放心吧,外面有為師在,你只需要養(yǎng)好你身上的傷。”
那清俢滿面擔(dān)憂道:“可是師父,你的身體也…”
“師父身體無礙,你放心好了。待你好些了,師父就與你說說師父咳血之事,可好?”那恒面容溫和,年輕的面容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那清俢最終也只能妥協(xié),輕輕點頭道:“好,師父小心,注意身體。”
“嗯。”那恒輕輕掖了掖愛徒的被角,提著藥箱出了門。
皇宮這邊,也第一時間得知了那清俢本來無可救藥,卻被人救回之事,氣的砸了桌案上的玉麒麟。
裴忠青跪在殿上,沉聲道:“屬下辦事不利,請陛下賜死。”
夏侯殤沒有回話,而是轉(zhuǎn)頭對前來報信的侍衛(wèi)說:“還說了什么?瘟疫如何了?還有,是誰?!是誰救了那個大夫?”裴忠青替他辦事向來毫無錯漏,下手絕不留情,此次失利,肯定是有一個更厲害的神醫(yī)出現(xiàn)!夏侯羽承怎么每次都這么有運氣?!
侍從說道:“回陛下,聽說是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卻自稱老夫!聽探子說,他們遇襲之后很是謹(jǐn)慎,說話只有幾個當(dāng)事人在屋內(nèi),并不留他人。探子也只是說,聽說好像是那清俢的師父。”
“師父?如此年輕的師父?荒唐!那清俢都快三十了,他師父才二十?!”夏侯殤怒氣沖沖,半晌才又道:“那瘟疫之事呢?”
侍從回答道:“瘟疫之事,一開始承親王用的上次呂州瘟疫用的方子,三天之內(nèi)死了十幾個人,他又去了那清俢的房間,將那神醫(yī)請出救治了,目前還不知百姓的狀況。”
“那神醫(yī)離開那清俢了?那還不尋機(jī)會把那那清俢殺了?”夏侯殤咬牙切齒。
侍從的身子抖了抖,小聲道:“回陛下,探子說,承親王將身邊的四大暗衛(wèi)全都留下保護(hù)那清俢,他不敢輕易動手,怕暴露身份。”
“哦?四大暗衛(wèi)全都留下保護(hù)那清俢了?”夏侯殤冷笑一聲,接著道:“那還等什么?還不派人殺了夏侯羽承!”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裴忠青低聲道。
“不,”夏侯殤冷眼看了看他道:“你這次好生休息,朕讓別人去辦。”
裴忠青心中一緊,卻也只能說了聲:“是。”
夏侯殤看著裴忠青的樣子,心中計較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出裴忠青有背叛他的嫌疑。語氣不禁緩和了許多:“忠青此去辛苦又危險,他們必定更如驚弓之鳥,你是朕身邊最得力的人,真不希望失去一個愛將。這次你好生休息吧。”
“是,屬下明白。多謝陛下體恤。”裴忠青磕了個頭,站起身來退了出去。心中卻隱約覺得不好,夏侯殤應(yīng)該是懷疑自己了。